【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有心伤害   作者:路霏   楔子 离开   咖啡厅里放着悠扬的钢琴声,温暖的午后阳光细碎穿梭于窗外的广玉兰间,透过明亮的窗玻璃,洒在米白色的橡木桌上。   桌子一边坐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风韵而有气度,穿着不俗,赫然一副职场丽人的模样。   “离开我儿子。”她将一张支票推向对面,声音低冷。   对面的女孩轻搅着手中的黑咖啡,栗色卷发松松的绾成一个发髻,露出的白皙脖颈线条非常优雅,背部骄傲的挺直着,低垂的眉眼对着咖啡杯,没有说话。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端庄妇人扫了女孩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笑得灿烂,正和一个相貌温婉的女孩紧紧依偎着。   “她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舒雨欣。这才叫做,门当户对。”最后面的四个字,被她刻意咬重。   女孩缓缓抬起头,秀气的柳叶眉微微上挑,眼睛狭长而内双,如同一瓣桃花,眼神清澈,圆润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稍显单薄的唇,抿出了倔强的外缘线。   她手中的搅匙被忽的搁下,力气有些大,溅出几滴咖啡到旁边的支票和相片上,正肆意的晕染开来。   “裴总,别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嘛。”女孩嘴角忽的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眼睛若无其事的看向对面坐着的中年妇人,“我和你儿子,不过就是谈了一场恋爱而已。”   见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她继续道,“您这是怕他带我去了美国,会远走高飞不成?呵,裴总您大可不必担心,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和您儿子走到最后。”   被称为“裴总”的妇人闻言漂亮的杏眸微微眯起,“你是故意的?”   女孩弯唇而笑,却是笑得毫无温度,“您放心,我去的是法国,下个月就走。不过……”   她抿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眼睛瞥向桌子上的支票,“五十万?会不会太少了一点?您儿子这几年的青春,只值这个数?”   妇人的眉头极轻的拧了拧,这话怎么听上去就不对劲呢!   “再加十万,跟他彻底说清楚。”   女孩轻哼一声,唇角不屑的微勾着,眼中突然迸出冷厉的光芒,声音也变得玩味起来,“如果再加上你们邵家还没出生的一条人命呢?”她的右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你说什么?”妇人的瞳孔骤然紧缩,极力压低自己的声调,但还是引来安静咖啡厅里其余几位客人的侧目。   “您没有听错。要不要看检查报告单?”女孩坦然挑眉。   妇人牙根渐渐紧咬,脸上却极力保持端庄镇定的表情,“八十万,不准让修睿知道。”   女孩懒懒嗤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眼波中流转出细碎的光,“没想到你们邵家的人命也是这么的不值钱啊!翻一倍,不然,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数十秒的死寂之后,妇人缓缓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拾起黑色钢笔用力的在上面填上一行大写数字,落款名字是,裴青琳。   “程小姐,你知道要怎么做的。”她将新填好的支票推了过去。   女孩纤细的手指将支票捏起,用右手中指轻弹了一下,发出悦耳的纸张声,“我会处理好的,不会给你们留下后顾之忧。”   背后的木椅被推移开来,女孩站起身,“告辞。”   平静的声音,丝毫不受对面人脸色的影响。   素手拉开咖啡厅大门的前一瞬,她微微转头,看向低着头轻揉太阳穴的裴青琳,“我可听说舒局长的女儿一直都在德国,下次要合成照片麻烦找个技术好一点的,修睿那张笑得不够帅,如果您还有需要,我这里有很多。”   玻璃门缓缓的自动合上,白色运动鞋在她脚底下生出轻快的步伐。   掏出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程妍拨出一个电话,“郁晚,在忙吗?”   “不忙,你说。”听筒里的声音如水般平淡。   “那个顾氏总裁还有没有再纠缠你?”程妍紧了紧手中的支票,穿过红绿灯,向远处的汇兴银行走去。   “我们现在在民政局。”   “什么?”程妍秀眉紧皱,惊诧的语调让身边的路人自动退后两米的距离。   手机的另一端异常安静,她甚至听到了工作人员小心拘谨的声音,“方小姐,您只要在这里签上名字,就是顾太太了。”   “郁晚,你等等。”程妍抓着手机边缘的细指关节在微微泛白,声音也显得焦急愤怒起来,“你这是在向强霸恶势力低头吗?这不像你。还是说……”   她有一瞬间的斟酌,但还是选择继续开口,“还是说,那个人来找你了,你想躲,想逃?”   听筒里只有一片寂静。   良久,程妍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让声音趋于平静,“但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选择。”   “嗯,我也尊重你的选择。”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舒缓,“你还没说打给我有什么事。”   程妍走进银行的红外线感应门,“我传短信给你。”   “好。”对方轻轻的应。   电话被挂断,程妍将支票和身份证递向柜台,“开一个帐户,全部转帐,谢谢。”   从银行里出来,她越过马路,站在公交站台上,等待51路公交车的出现。这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是,星海市长途汽车站。   ***   老树咖啡。   还是程妍半个月前和裴青琳来过的那一家。   慵懒的午后阳光,优雅而静谧的环境,广玉兰,玻璃窗,橡木桌,一切都和那天一样,就连此刻正对着面而坐的两人位置,都和那天一样。只是裴青琳坐过的那一边,已经被她的儿子邵修睿取代。   “妍妍,你去了哪里?这么多天电话也打不通,问方郁晚她也不告诉我,只说你没事,我很担心。”男孩眉眼清俊,鼻梁高挺,一双薄唇轻抿,黑亮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女孩,悦耳的声音里难掩其深深的担忧,额前的细碎黑短发,在光线的照射下,折映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程妍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掌,悠悠的将双臂挽于胸前。   “妍妍,我替我妈妈向你道歉。你不跟我去美国留学没有关系,追求梦想没有错,我愿意等。只是,她说的话,是真的吗?”邵修睿的手僵硬的停在桌面上,空空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嗯,支票已经被我全部转帐,你可以去银行里查。”她语气淡淡,看着他的脸,不觉尴尬。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男孩有些无力。   “那是什么?”程妍神色自然。   邵修睿依旧紧盯着她,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慢慢的往下沉,“你当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我走到最后?”一字一句,从他口中艰难的吐出。   “是。”她没有犹豫的回答,忽略了来自左胸口那微不可察的纠结。   “妍妍……”他的眼中酸胀难忍,轻眨的眼角,透露出他内心的凄惶。   今日咖啡厅里的音乐不似平日的优雅,老式的唱片机里放着一些怀旧的歌曲。细哼慢哦,低吟浅唱,仿若在诉说那过往岁月的绵长。   “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约你出来,只有一件事。”程妍放下手臂,喝了桌上的半杯黑咖啡。   邵修睿抬起已经微微泛红的双眼,看着她,声音低得近乎哀求,“妍妍,别说好吗?别说。”他不要分手。   气氛被短暂的沉默萦绕,程妍忽略他脸上的痛楚,淡淡出声道,“我们分手吧。”   清晰简短的五个字,一字一字重重的敲打在他的心头,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这两年来与家中的坚持和对峙,在顷刻间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答应。妍妍,我不答应。为什么……”他喘息着,急促低喃。   女孩的背包被“哧”的一声拉开,塑料拉链声在空气中低沉回响。   “你自己看吧,是你妈妈吩咐我做的。”一叠病历和报告单被轻轻丢在橡木桌上,雪白封面上的仁心医院四个字让邵修睿的心中隐隐泛起一股不安。   最上面的纸张被翻开。   妊娠尿检报告,B超检查报告。阳性,孕三周。   他的心,狂跳着,惊喜着,可惊喜过后却是无法遏制的揪紧。他,仿佛已经看到还没打开的报告单和病历上面,会是他不敢面对,不想面对,也无法面对的字句。   修长的手指犹豫着,最终带着颤抖的一页一页翻向前。   人工流产!   简单冰冷的四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呼吸滞住,几近窒息。   “不,不是真的,假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他的眼中漾着薄层水光,望向她的眸子里,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顾氏集团旗下的医院,怎么可能会做假?我没有那么大面子的。而且你忘了?那一天,你并没有做安全措施,我也非安全期。”程妍轻轻别过头,不忍去看他的脸。   邵修睿将脸深深的埋在双掌中间,他怎么会忘了,怎么会忘了那一晚的她,向他释放着前所未有的热情。欲望的翻腾,心中深藏的爱恋,还有她那美好的曼妙,让他失控,彻底沉迷,忘乎所以。   “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了。告辞。”再没有其它多余的交流,她拣起桌子上的一叠病历,塞进包里,推开椅子站起身,往大门口离开。   老式唱片机里飘出悠远洒脱的九十年代粤语歌曲:   “别离没有对错,   要走也解释不多,   现代说永远已经很傻。   随着那一宵去火花已消逝,   不可能付出一生那么多。   ……   你我情如路半经过,   深知道再爱痛苦必多”   无法抑制的男儿泪从指间滑落,滴在已经凉透的咖啡杯里,晕开一圈圈黑色的涟漪,溅在他的指上,碎在他的心间,永远无法复原。   “妍妍,为什么……”沙哑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煦,被窗外的风吹走,如幽怨,渐渐飘散不见。   第一章 回来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投下淡淡的光,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柔和的萨克斯曲充溢在餐厅的每个角落,精致华美的桌子上摆放的白色瓷花瓶里,有粉色的玫瑰正柔美盛开,散发出阵阵幽香。可以观赏湖景的宽大玻璃窗边,有高大的绿色盆景细致摆放,夜晚的湖面上,五彩灯光优美闪烁。   一名男子走进餐厅临窗而坐,将脱下的黑色西装外套轻搭在座椅靠背上。白色衬衣领间没有系领带,只解开了两颗扣子,样子显得随意。他拉开椅子坐下,上前而来的服务员只看到他的侧脸,眉目清隽,是个难得的俊逸男子。   “先生您好,请问一共几位?”漂亮女服务员朝他露出甜美的微笑。   “一位。我已经点好了菜。”男人声音低沉,如低音提琴一般悦耳。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拿着烫金菜谱礼貌离开。   须臾,三道精致菜肴便被端了上来。   清蒸白水鱼,干烧明虾,蟹粉狮子头。   “先生请慢用。”   “谢谢。”男人始终寡淡温谦的态度,让女服务员心中惋叹悻然。还以为能够多说上几句话呢。   忽而有高跟鞋清脆的响声由远至近,敲击在餐厅光洁的地砖上,最终在男人的桌边停下。   “有朋友订了二楼包间,进来刚好看到你,顺便过来打个招呼。”鞋子的主人轻抚衣裙下摆,自然的坐在了男人对面。   “嗯。现在已经打过了。”男人抬头瞥了说话女子一眼,继续低头剥着手中的虾,修长手指上的动作异常熟稔。   女子轻轻一笑,婉然得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莲花,闪亮的眸子正望着他,“邵修睿,你真的没考虑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你这样,对自己很不公平。”   男人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旁边的木制黑筷,“舒小姐,请叫我邵先生,或者是邵检察官,邵副检察长都可以。我和你,并不熟。”他的筷子伸向清蒸白水鱼肉质最鲜嫩的肚身。   舒雨欣黛眉微挑,声若溪间流水,“你知道我意思的。”   “谢谢你的好意。令父的案子下个星期做最后判决,你放心,我们会公事公办的。”男人把鱼肉夹进嘴里,开始下逐客令。   舒雨欣心底叹气,原来男人受了伤,并不会比女人好过多少。但作为有过,甚至还有着相同感受的人而言,她并不希望这个优秀的男子,受困于思念。   “应该有五年多了吧?你一直在等她的解释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或许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才是你们真正结束的时候。就像,我和他一样。”她美丽的唇角忽而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邵修睿放下筷子,看向她的眸底有点点厉色闪过,“别人的故事我没兴趣知道。现在,我只想好好吃饭。”   舒雨欣微撇嘴角,站起身,“那你慢用,告辞。”   餐厅的旋转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缓缓带出进来人的窈窕身影。   无袖黑白条纹丝质背心,磨白淡色牛仔裤,黑色平底鞋,简单的一身,却被她穿得随性有型。   舒雨欣低头接着朋友打来的催促电话,走向通往二楼的电梯口,与来人正好面对面的擦肩而过,险些撞到对方抱在手中的小萝莉。   “妈咪,爹地去哪里了?”三岁多的小女孩揉着迷蒙睡眼,仰头问向刚挂上电话的栗色长卷发女子,一口法语,纯正流利。   “安安,我们现在是在中国,尽量说中文,好吗?”年轻女子将小女孩抱起,往预定好的餐桌边走去,“你爹地去停车了,马上就过来。”   小萝莉搂住女子的雪白脖颈,嘟起粉嫩小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往餐厅里扫了一圈,“我们的位置在那里。”这一次,她用的是中文,同样的标准流利。   “知道了,你个小机灵鬼。”女子宠溺的笑。   餐厅的音乐柔和悠扬,气氛淡雅静谧,邵修睿听到了背后一大一小的欢笑嬉语。   修长的指尖渐渐崩紧,身体也不可抑制的趋近冰凉。木筷停在半空中,上面的狮子头被生生夹分成两半,掉在瓷盘里,溅起了汤水,打在他白色衬衫的袖口上。   “我想吃水煮鱼。听爹地说,中国的水煮鱼味道很不错哦,辣得很过瘾。”安安小萝莉煞有介事的翻着菜谱,想要点菜。   服务员小姐闻言笑意盈盈,“小朋友,我们这里没有水煮鱼哦,有清蒸白水鱼,软兜长鱼,西湖醋鱼,三丝敲鱼,……”   小萝莉等她温柔耐心的介绍完,才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阿姨,我不叫小朋友,我叫傅安安,或者叫我Annie也行的。”   服务员笑弯了眉眼,“那安安,你想吃哪一个呢?”   傅安安抓了抓头上的粉色蝴蝶结,有些苦恼,“那就三丝敲鱼吧,这名字听上去好奇怪哦,我只听过棒槌敲木鱼。”   一直没插话的年轻女子朝服务员粲然一笑,“先写上这个吧。其它的等人来齐了再点。”   “好的。”服务员颔首离开。天,这女子笑起来好美,特别是那双眼睛。她看上去如此年轻,抛到顶也就二十六七岁,居然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还这么可爱。   I phone 4S的经典木琴铃音响在身后,女子听到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文件在最右边柜子的抽屉里。”   “你等会儿,我现在过去。”   接着椅子被嚯的一声推了开来,椅脚与瓷砖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响。   女子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看见一个肘弯上搭着西服的身材修长男子从桌边经过,快步生出的风带出他身上的淡淡气息,似是薄荷的清凉,又仿佛是绿茶的清新,纯粹而干净。   旋转门缓缓转动,一位成熟英挺的黑色西装男子信步往女子这边走来。   “爹地。”傅安安看到来人,跳下座椅,欢快奔向男子的怀里,在他脸颊印上香甜一吻。   男人蹲下/身子将女儿抱起,回她一吻,“宝贝,点了菜没?”言语间是满满的欢喜宠溺。   “只点了一个敲鱼。”   邵修睿背脊陡然间僵直,攥紧手机,加快步伐走出了餐厅。   “嘿,在发什么呆呢?清旭他什么时候过来?”男人伸手在女子眼前晃了晃,抱着小女孩坐在了她对面。   女子从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没什么,刚刚那个人发出的声音太刺耳。他打电话过来说有个临时会议,来不了。”   男人闻言,佯装摇头叹气,“哎,不就个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嘛,就算刚上任,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吧。本来还他请客的,可怜最后还得我自己掏腰包。”   女子噗声一笑,“我请总行吧。”   漂亮服务员拿着菜谱再次款步上前,“您好,请问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嗯。启扬哥想吃什么?这家淮扬餐厅刚开张,听说味道不错。”女子随意翻着菜谱,抬头向对面询问。   “你点就好,来些推荐菜也行。”   点好的菜品很快被陆续端上桌。   傅安安嚼着爹地给她剥好的虾肉,扑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期待的看向傅启扬,“爹地,我今天能不能跟Jessie妈咪睡?”她记得,爹地在的时候,要喊Jessie妈咪。   “安安,爹地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以后别再喊Jessie妈咪了,得喊Jessie阿姨。你这样影响她找男朋友哦。”傅启扬摸着女儿的头,温柔的替她纠正。   “为什么?”小萝莉嘟着嘴,表示不满。她都已经没有当着爹地的面喊“妈咪”了,连“Jessie妈咪”也不可以吗?找男朋友?他舅舅吗?就算是舅舅,她也不喜欢。   女子瞧见傅安安的委屈模样,嘴角不自觉的挂上淡淡笑容,“没关系,就由着她好了。反正我也是她的干妈。”   “你们快把她给宠坏了。”傅启扬无奈微笑。   “罪魁祸首是你才对吧。只是她喊我妈咪,你和燕姐不要见怪才好。”女子摘下一次性剥虾手套,拿起湿巾将手指擦了擦。   傅启扬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黯然和思念,“安安她缺乏母爱,我们谢谢你。”   “大哥言重了。我今晚有空,就陪陪她吧。”女子拿起筷子去夹瓷盘里的青菜。   “嗯。YAN. Fashion下一季的新品进度如何?”男子继续为女儿剥虾。   “老板,吃饭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谈公事?”女子瞪眼。   “OK。不过下个星期要交设计图稿。”男子脸上若无其事。   女子咬牙,“明天给你搞定。你们傅氏集团看起来很闲啊?”   “YAN. Design 才是我的正业。”傅启扬挑眉。   “当心被你家老头子听见。”   “他耳背,快不行了。不然不会求着我回来。”他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嘴真毒。”   “没你毒。”   第二章 自缚   星海市的夜,灯红酒绿,飘渺繁华。太容易让人迷失。   一辆黑色别克凯越,从市人民检察院拐了出来,恣意穿梭于这座朦胧城市的车水马龙之间。   尖锐的刹车声止于十字交叉路口的红绿灯下面,惹出后面数辆车上的人探出头来愤懑谩骂。   邵修睿打了个方向盘,拐往右,停在了马路牙子旁边。   他不知道要开去哪里,占着向右拐的车道,却以为要往前。   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车窗外吵闹喧嚣的世界,无法剔除脑海中经过她桌前的一瞬间,望见的她那依旧美丽动人的脸。   心是冰冷的,已经不是第一次掉入无尽深渊。   街边路灯散发出来的光芒连成一条线,温暖的黄,将所有的回忆,照得不够真切。   车载收音机里传来不知名听众点播的歌曲:   “整个城市的孤寂,   不只一个你,   只能远远的,   想象慰藉,   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又不是你的谁,   不能带给你安慰,   内心里枯萎,   凋零的玫瑰,   仿佛希望化成灰。”   呵,我再也不是你的谁了。   再也不是了。   希望,也在瞬间,化成了灰。   这五年来的记忆,或许把它们藏在最黑暗的角落,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个夏日的午后,他在咖啡馆里呆愣的坐了整整三个小时。耳边的怀旧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而他却不记得其中的任何一首。   脑海中充斥的全部是她那一句淡得不能再淡的“我们分手吧”,还有那白色病历本上冰冷无情的“人工流产”四个字。   他不愿相信的,不愿相信她会真的那么狠心,亲手杀死他们的爱情结晶。或许她事后有自己偷偷吃药也说不定,虽然那也会让他足够伤心。   所以在夜幕降临之前,他飞奔去了仁心医院。   滑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地板上,他彻底掩面哭泣。   因为在他苦苦的诚恳哀求下,他看到了医院特意为他调出来的监控录相。画面上,他的女孩一派镇定,面无表情的走进人流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又虚弱,躺在那里,好像一片单薄的叶。而旁边也只有她唯一的好友,方郁晚的陪同。   说起那个女孩,用“淡如水”来形容,再恰当不过。而他的妍妍,则是“锐如冰”,本以为他能够用他的温暖细心把她捂得融化,化作涓涓细流。却不曾想,他在这过程中看到的美好,通通只是假象,他做的所有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她脸上的虚弱苍白,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划过他的胸膛,刻进他的心窝。   是他,让她受苦了。   但她凭什么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私自做了这么残忍的决定?   他需要问个清楚。   出租车里,他一再拼命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做出最后的挽留。   “她已经走了,三个小时前。飞机现在已经在半空中,临走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那个淡如水的女孩平静的说,是和他少有的几次对话中,说得字数比较多的一次。   “她去的是哪个大学?是不是伦敦圣……”握着手中对方递过来的钥匙,他声音沙哑的问。   “砰”的关门声,将他和她与好友合租的空间无情隔绝。   天黑,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低头,抬头,或者只是眨眼之间。   在充满两人旖旎过往的屋子里,四面的墙,寂静、无声,听不到冰箱、饮水机的电流轰鸣,墙上的挂钟也是黯然的静默。   门口的拖鞋,盥洗室的用品,衣柜里的所有衣物,所有所有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不知道在何时消失了踪影。   窗帘外,月亮带着薄薄的晕黄,像是一滴糊开了的眼泪,有着看不见的悲伤。   早晨的太阳明晃晃,在天空中泛着冷冷的白色,如同刀子一样割痛了他的眼睛。   查到她家里的人电话,他带着希冀的拨通。   “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程妍的去向。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留学。”   略显不耐的中年男声,从听筒里冰冷的敲进他的心里。   原来,她的家人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程妍,对于我,你是否真的从来不曾爱过?   颓然的带着行李,他独自飞去了美国。   异国他乡,没有她,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很辛苦。   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不似从前的生动活泼;出租屋里的陌生疏冷,带来的是整夜的无法入眠;兼职网站、中介,到处都有过他的痕迹;托同学朋友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总是杳无音信。   英国伦敦圣马丁艺术学院,是他从她口中唯一听到过的梦想圣地,可原来并不是那里。   希望,变失望,失望之后,就是绝望。   只是人到了绝处,是否真的能够逢生?   他想知道答案,渴望遇见奇迹。   所以,他带着耶鲁大学高材生的光环回来,来等待,重逢他的“生”。   可是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绝处之后逢的不是生,而是比绝望还要沉重的绝望?   眼睛里有水汽在氲积,模糊得让他看不清手中照片人的样子。   这张照片,夹在他用了六年的咖啡色钱包里。钱包是金利来特价,六十九块钱,饶是保护得再好,边边角角也有了破损的痕迹。   这是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在商场里哄着她买的。也是在那一天晚上,他彻底拥有了她。   不过,那些所谓的“彻底拥有”,也只是他的曾经以为。   那一晚的她太漂亮,紧/窒甜美领域的包容,混着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有着噬骨的销魂。   那一晚的他,陪着她一起痛,一起领略那从未触摸过的快乐。   那些白天和黑夜,在那间屋子里,他探索她的美,她的娇,她的媚;她迎合他的爱,他的痴,他的情。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觉得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从身体,到心灵。   可是,是不是他所觉得的“心灵归属”,也同样是他的曾经以为?   如今她的美好,已经属于了另外一个人。   胃部传来一阵阵的痛,努力控制住双手的哆嗦颤抖,他摸到车上的药瓶和矿泉水,胡乱的倒出两颗,猛的灌入口中,嘴角滑落的水滴打在钱包上,眼看就要渗进到塑料薄膜下面的照片里。他慌忙的掀起衣袖去擦,却看到衣袖上有浅褐色的汤渍。   小心的将照片抽出,放在了衬衫口袋里。   她不喜欢照相,相册里仅有的几张可能是她拣得匆忙,忘了带走,成了他无数个日夜思念的寄托。   这张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照的。   梧桐树下,她表情淡淡,嘴角微弯,却有着令他心动的韵味。   他站在她旁边,没有牵她的手,没有搂她的肩,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车窗被人从外面叩叩敲响,邵修睿眨了眨眼角,收起手上的东西,缓缓摇下玻璃。   “违章停车,罚款两百。”一张罚单从板着脸的交警手上递了过来。   邵修睿轻轻扯唇,“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重新拿出钱包,把两张粉红大钞交了上去。   “看什么看那么入神,白白浪费两百块,多不值。”中年交警过来的时候从前面看到他在低着头看东西,神情专注,这会儿又态度良好,配合工作,长得倒是卓尔不群,可开的也不过是一辆十来万的凯越,在这星海市,也算普通,不免就替他肉疼几句。   “嗯,下次我会注意。”邵修睿收好罚单,发动引擎,重新融进了夜色的车流里。   收音机里的点歌节目还在继续,天后那英声音里的沧桑,烘托出他内心中的凄凉。   “放爱一条生路,   不要频频回顾,   别再做一味自私的企图,   让我逃不出。   放爱一条生路,   别再执迷不悟,   带走你的自由,   和我的祝福离开,   别再作茧自缚。”   原来,这个城市的伤心人,有这么多。   第三章 前任   淮扬餐厅的旋转门,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   邵修睿将车子停在餐厅对面,兜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   别再作茧自缚?   可在茧里呆久了,就以为那是自己的窝,自己的归宿。   她踩着随意潇洒的步伐走了出来,抱着小女孩,进了男人开过来的黑色宾利。   这个男人他认得,今天还在财经报纸上见到过,是傅氏集团的接班人傅启扬,三十六岁,一直呆在国外,一个月前才正式接手傅氏。   呵,妍妍,你不是不愿意步入世家豪门吗?   这傅氏和裴氏,又有什么区别?   黑色宾利最后驶进了华辰豪庭。是傅氏集团旗下的楼盘。   邵修睿将车子停在大门口不远处,车身被夜色笼罩,与周围的漆黑融为一体,只看得到里面有香烟头的红光闪烁,明明又灭灭。   傅启扬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位置,下来为程妍打开车门把傅安安抱了出来。   “他是谁?跟了我们一路。”傅启扬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向程妍。   “前男友。”程妍睨了他一眼,细黑的眉毛微微往上挑。   傅启扬闻言诧异,“真的假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怪不得不接受咱们家清旭。”   程妍弯着腰出了车门,言语忽的变得有些狡黠,“煮的。我不接受他和前任没关系。”   傅启扬把怀里的安安调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再将车子落好锁,“算了,我们先上去吧。你不想说的事情,谁也套不出来。”   程妍淡然一笑,“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挎上米色编织包,跟在了傅启扬的后面。   二幢十一层。超大豪华公寓。   玄关门厅处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框。   每个相框里面都有一位眼睛又大又亮的灵气女子。   这位女子是傅安安的亲生母亲,骆清燕。在生下女儿后不久,因心脏病去世。   “爹地,老师让我们画一幅‘我的一家’的图画,下个星期一交上去,我把Jessie妈咪和清旭舅舅也画上去,可以吗?”傅安安挣扎着从傅启扬身上下来,要跑去图画室拿画板。   傅启扬再一次感到无力,这个女儿从咿咿呀呀学语开始,就对着程妍喊妈咪了,怎么都纠正不过来。想起妻子,不由得泛起一股心酸。   “可以。”他远远的对着女儿扬起宠溺的笑。   程妍默了默,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我也是从小没有妈妈,所以……”   “没事,说了还得谢谢你。”傅启扬拍拍她的肩,去饮水机边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   “安安今天到做检查吗?结果怎么样?还有,你个傅氏大总裁,有豪宅别墅不住,有佣人伺候不要,居然喜欢窝这里。”程妍抿了一口水,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安安没事。住在这里更自在。”傅启扬边说边走往画室。   在画室里没呆多久,小姑娘就有些犯困了。傅启扬带她去洗了个澡,将她安顿在床上。在程妍的故事声中,小家伙终于睡着。   晚上十点,有门铃声响起。   程妍去开门,是骆清旭。傅安安的亲舅舅,比她小一岁,二十六,同样回国不久,任职于某国际证券公司总经理。   “对不起,有个临时会议……”骆清旭肘弯里搭着铁灰色西装外套,白衬衫因为赶得匆忙而起了些微褶皱,深黑的眸子望着她,俊气的脸上满是歉意。   程妍比了个让他小点声的手势,“嘘,小声点,安安刚睡着。”   两人站得很近,程妍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好像是薄荷,又像是青柠。她忽然想起晚上在餐厅闻到的那股绿茶的清新。   “你吃了没?”程妍看着他,扬起眉,问得闲淡。   “还没。”这个女人,自从跟她表明心迹之后,总是这样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从不答应他的单独邀约,也没见她与哪个男人走得特别亲近。这个样子,还不如回到做朋友的时候。记得五年前初遇她时,那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更令人怀念。   “小姐,请问一下,卢浮宫怎么走?”那时初到巴黎留学的他,人生地不熟,姐姐身体又不好,心情很阴郁。本来只是想在大街上逛逛,却突然想去古老著名的博物馆里看一看,或许,在那里能让他领悟到些什么。往广场上环视了一周,看见一个东方女孩坐在喷泉沿边微低着头,抱着画本认真的勾画,手上的铅笔,运用自如。他抬步上前,试着用不太流利的法语小心询问。   女孩忽然抬头皱起眉,手执着铅笔轻敲着圆细的下巴,一双眼睛流转于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她没听到?还是听不懂?   “小姐,请问一下,卢浮宫怎么走?”这次,他用了英语。   还是没反应。   他摸着鼻子,再换了中文。   女孩终于缓缓转过头,薄润的唇贴着铅笔帽,悠悠开口道,“先生,你为何不直接找个法国人用法语问?多省事。”   他愣了一瞬,呃,中国人啊,“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确实。”女孩扬着眉,用眼神向前示意,“这里是协和广场,卢浮宫就在前面,直接走过去就行。”   他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犹豫了一下,低下头,看见她手里的画纸上,是一款样式简约大方的连衣裙画稿,“能不能再麻烦你给我画一张线路图?”不甚擅长与女生交流的他,突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只见女孩垂了一下眉眼,狭长的双眼皮完美呈现,“我说先生,来法国不知道卢浮宫怎么走会不会太……”她顿了一下,大概是在考虑用词,“太OUT了一点?”   接着纤纤素手拿起铅笔,在画本上的最后一页,唰的画了一条直线,抽出伸到他面前,“这里出了广场往左转,步行一千两百米即到。”   他微笑着接过,“谢谢。”   女孩又低下了头,“下次出门前先做好功课,给自己也给他人节省时间。还有,你的法语很烂。”   他再次道谢,心中不免嘀咕,好冷锐的一个女子。   第二次遇见,便是在姐姐和姐夫的YAN. Fashion Design里。她与同事相处时的谦虚干练,与姐姐谈笑时的利落诙谐,让他忍不住想去把她了解。可直到现在,过去了五年,他仍然觉得她像是个拨了半开的谜团,似是就要看透,却永远无法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你自己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吧。我明天还得赶设计稿,先回去了,你姐夫他是吸血鬼、万恶资本家。”程妍说着又看了一眼骆清旭的脸,这张脸,比五年前成熟了好多。人在变,物在变,什么都在变。   去了里面跟傅启扬打了声招呼,便打开门离开。   骆清旭轻轻呼了一口气,程妍,你的心里,是不是住着某个人,一个我们从不曾问起,你也不曾提过的人?   转身去卧室里将西装外套搁下,然后去厨房自己寻觅食物了。   华辰豪庭十二幢八层,近一百六十坪米的高档公寓住宅。程妍现在在星海的家,算是傅氏集团半买半送的。   “啪”的一声摁开墙上开关,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房间布置便映入眼帘。   程妍把挎包丢在沙发上,去浴室冲了个澡,走进卧房打开笔记本电脑,点进一个星期没有看过的私人信箱。   三封未读邮件。全都来自同一个人,江子灏。   “妍姐,你回国了吗?把电话告诉我啊。”   “妍姐,演唱会相当成功,给你看几张照片哈。”附件里是一堆演唱会和庆功宴上的照片,那上面的主角儿,容颜俊美,笑靥如花,活活就是一只妖孽。   最后一封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分。   “妍妍,我明天回国,准备进军咱们伟大的祖国市场。你怎么都不回我信儿的?电话号码也不告诉我,好伤心。”   妍妍?!   看着这个称呼,程妍身上一阵恶寒。   登上MSN,“子灏弟弟”的头像果然在。说起MSN,她从回来以后也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上过了。   “妍姐,你终于上线了。”对方的消息立刻发了过来。   “嗯。公司刚迁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小子明天回国?”程妍快速在键盘上敲击。   “5555555,你都不告诉我电话的。明天周末,有空去机场接我不?”后面附带一个很萌很卡通的期待表情。   “没有。就算有也接不到你吧?你们公司没安排?”程妍看着那表情,忍不住嘴角往上扬。   对方耷拉着脑袋的头像发了过来,“好吧。那你把电话和地址给我。”   程妍依言把手机号、住址和公司地址发了过去,“我明天要画设计稿,后天回老家一趟。”   “真的吗?我后天早上去接你。好了,我去睡觉了,拜拜。”   程妍抽了抽嘴角,这孩子,生怕她会不答应似的。   关掉对话框,浏览了一下新闻页面,便有了些睡意。   喝了杯热牛奶,躺在床上,密密实实的窗帘,透不进外面一丝光线。   她,有光会睡不着。   第四章 理由   清晨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   程妍起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间,早上六点。   刷牙,洗脸,简单的皮肤护理,一系列动作下来,十五分钟不到。   换了一身舒适轻便的运动装,倒了杯白开水咕噜两口喝下,挂上一条白毛巾,便出了门。   大门口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别克还在,程妍瞥了一眼,径自抬起步伐,慢跑去附近的湖滨公园。   这是她长年以来的习惯,除了雨雪天气或者太过疲惫,她每天清晨都会起来绕着操场或者公园慢跑几圈。高中时是一个人,上大学之后多了室友方郁晚,却总是能和一个眉清目朗的大男孩不期而遇。大三和方郁晚搬出学校去住的时候,已经和这个大男孩在一起有一年之久,而陪着她晨练的,依旧是她的室友。只有后来在他那留宿的时候,才会是那个大男孩陪在她的左右。   湖滨公园的晨风,清凉舒爽,吹着湖面,泛起粼粼波纹,成了轻柔的琴弦。岸边的柳枝摇曳,空中有鸟儿歌唱的声音回旋。   回国一个多月,她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四周晨练人的面孔,都有些熟悉。   今天那个骆总经理没有跟过来,怕是工作太累,忘了早起。   晨跑的路线很统一,从进门,平整的水泥路,绕一圈,途中经过一座石拱桥,再回到起点。   两圈下来,身上已经有细微汗水渗出,程妍拿起毛巾擦了擦,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高大身影坐在绿茵草坪边的长型木椅上。   再跑一圈,徒步原路返回华辰豪庭。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七点,热了两片吐司,煎了一个荷包蛋,倒了一杯牛奶,算是完成了早餐。简单健康又快捷。   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拣上绘图工具,挎着包,又出了门。   还没到公交站台,就有一辆黑色奥迪滑了过来。   骆清旭摇下车窗,面带浅笑,“去哪里?捎你一程。”   程妍一语不发,拉开副驾驶室车门,弯腰坐了进去,“明珠广场。”   对于她今天的没拒绝,骆清旭略感诧异。以前还是朋友时,她丝毫不会扭捏,可自从半年前告白了之后,她就稍显疏远起来。   一路上,程妍安静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平视,没去看两边飞快后退的街道风景。   骆清旭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却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异样。   “昨天太累,没听到闹钟响。”他向她解释今天没去晨跑的原因。   “嗯。”程妍淡淡的应,眼睛依旧看向前方。   “怎么不买辆车?”总是见她坐公交或者打的士。   “养着麻烦。”   车子开进市区的时候减慢了速度,周六早上八点,在星海市,仍处于上班高峰期。城市的快节奏,让太多的人在周末依然为了生计而奔波。   “就在这下吧,前面就是了。”快到广场的时候,程妍让骆清旭靠路边停车。   明珠广场处于城市正中心,周围被购物广场,电影院,名品街,各大酒店餐厅所围绕。   程妍拿上东西,走向了广场中间。   她还有一个习惯,想不出设计稿的时候,喜欢去人群车流最多的地方,看着忙碌热闹的世界,思想却能与之隔绝。可往往在这个时候,脑海中能迸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灵感,就连呆在室内,也要放上几首吵闹的音乐,却不可以被人为的打扰。   这与她的好友方郁晚完全不同,那个女孩,喜欢呆在绝对安静的地方进行创作。想必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所以,她承认自己的这个习惯有些怪异。   广场的东南角有一小片棕榈树,宽大的树叶挡在长椅上方,正好能遮住越来越强烈的夏日阳光。   程妍走过去把包搁在坐椅上,拿出工具,开始了今天的“灵感激发之旅”。   黑色别克停在广场旁边的收费停车处。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程妍的侧脸。   邵修睿没有下车,只是透过挡风玻璃定定的望着她。   随意绾着的宽松卷发,无袖衫,牛仔裤,平底拖,从上到下,利索又干净;挺直背脊,靠着长椅,手执铅笔,看着人群,时而目不转睛,时而低头沉吟。   她没有变。   从穿着,到模样,到习惯,和表情,想必还有心性。   她低下了头,指尖握着彩色铅笔在纸上飞舞,这一瞬间,邵修睿仿佛看到了与她第一次的遇见。   那时他刚进大学,刚刚进入大学校园的新生,抛开了高中的禁锢,那些社团、学生会就成了大家争先恐后,竞相跻身的神秘之地。他也本着锻炼能力,提高自我的想法,加入了C大的校学会生。   第一次集体会议上,他坐在教室最后排,看见与他隔着数个座位的角落里,一位女生散着黑色长发,背靠在座位上,执着铅笔在雪白A4纸上肆意涂画,架在鼻梁的暗红色边框眼镜,挡住了她的眼睛,微低着的头,让人看不太清她的模样。   讲台上的学生会主席和部长们都在做着滔滔不绝的讲话,而她却丝毫不受影响,片刻的功夫,一件开衫长袖小披肩便跃然纸上。   在某部长发言完毕,走下讲台之际,学生会主席拿起话筒,目光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最后面那位穿白色衬衫的女同学,能不能请你回答一下,你加入校学生会的初衷和目的是什么?”   他估摸着可能是因为这女生一直没有听他们讲话,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被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   女生感觉到周围齐唰唰的目光,自然的站起身,声音清澈,“加分。评奖学金。”   底下顿时哗然一片。   学生会主席轻咳两声,同学们才安静下来。   “同学,是谁告诉你进了学生会,对评奖学金就有帮助的?这里提供给你的是锻炼自己的平台,你应该好好珍惜同我们一起共事的机会。奖学金的评定,主要取决于你的专业成绩,以及素养操行。想拿奖学金,你可以去参加校内校外的各种比赛,若是获了奖,比在这学生会拿那点拓展分,要有用得多。”学生会主席望着她一副平平素素的模样,许是想为自己挽回几分威严,尽管语调平稳,却依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只见那女生唇角一扬,“是嘛,看来我消息收集有误,多谢主席您的提点,只可惜,我们不会再有共事的机会了。”收起桌上的纸笔,踏着简朴的运动鞋,女生骄傲的走出了教室。   他当时坐在旁边,一时愕然,就算心里真那么想,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坦然的说出来吧。同时心中不免自嘲,跟着父母在职场上混迹久了,他何时也变得这样虚伪世故?   从车子抽屉里摸出香烟盒,邵修睿焦躁的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掏出火柴盒,细长的火柴棍哧啦一声划过磷纸,蹦出橙色火焰,凑近颤抖的点上香烟,定定的看着火柴梗燃烧待尽,变成焦黑。   如今的他,喜欢上这种带有毁灭性的事物。   时间悄无声息的滑过,腕上手表指针指向中午十二点。   程妍收起画纸,走出广场拦了一辆出租车。   邵修睿见状,发动车子,缓缓跟上。他知道,她画图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他一直呆在了车子里。   出租车停在了华辰豪庭大门口,在他正准备打开车门,拦下她的时候,却见那女子趿着拖鞋,往他这边闲步走来。   邵修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呼吸紧紧摒住,直到对方轻轻敲开了黑色车窗玻璃。   “我说先生,您已经跟了我六个小时又十四分钟,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所谓隐私权,是指自然人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宁与私人信息秘密依法受到保护,不被他人非法侵扰、知悉、收集、利用和公开的人格权。你是学法律的,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如果你再跟着我,我有权申请警/力援助。还有,你这样满眼血丝,一副明显睡眠不足的模样,最好还是不要开车了,以免让无辜人士的宝贵生命受到无端威胁,既损人,又不利己。当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微低着头,靠近车窗,中午的太阳照着她的发顶,毛茸茸的一圈,是他曾经喜欢触摸的地方;她轻弯着腰,露出了汉白玉般的颈项,秀雅锁骨形成的漩涡,是他一度沉醉的模样。   只是那娇嫩柔美的嘴唇里,吐出的怎么会是这般伤人的字眼?   呵,这当然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领教。   在她转身离开之际,邵修睿猛的推开车门,粗鲁的攥起她的手臂,将她塞进后车座里。   程妍因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瞬,但旋即就反应过来。无奈他的力气太大,挎包掉落在车门口,两只雪白手腕被他的一只大掌死死抓着举过头顶,压在车子坐椅上,隐隐的泛着疼。   程妍面无表情的瞪着身上的高大修长身躯,没有说话。   鼻尖忽然皱了皱,车子里烟味这么浓,真刺鼻。   “为什么?”英俊却憔悴的脸上,一双深邃的黑眸沉沉的盯着她,发出的声音异常森冷。   程妍沉默不语。   “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他伸手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望着自己。   程妍依旧面无表情,“理由?当年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还远远不止一个。”   邵修睿缓缓放开钳着她下巴的手,“门不当,户不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对我以后的事业没有帮助?除了这些,还有吗?”   “我需要钱。”程妍垂下视线,看着鼻尖。   邵修睿气得发抖,“所以你为了钱,跟了傅氏总裁,为他生儿育女,却残忍的把我孩子打掉,临走前还要讹我母亲一笔?”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胡言乱语。   程妍抬起眼,含笑与他对视,“邵大检察官的思维逻辑果然和别人不一般。”   邵修睿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喉结上下翻滚几次,才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来,“你,有没有爱过我?”   程妍扭了扭手腕,看着他泛着血丝的眼睛,淡淡出声,“这很重要吗?我们早已经结束了。”   空气静默,弥漫着他的沉痛与她的淡定。   “那你,为什么回来?”他深深的看着她秀美白皙的脸庞,幽深目光中突然透出几丝希望。   “工作需要。”程妍镇定出声。   手腕上的力度,被缓缓放松,程妍挣脱开来,翻下身子走出车门捡起包,进了华辰豪庭的大门。   “这些年去了哪里?”身后有沙哑的声音飘进耳廓。   程妍脚步顿了一顿,“法国。”   第五章 回乡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响,布兰妮《Criminal》的铃音冲击着耳膜。   程妍扒扒头发,掀开薄被摸到手机。   “妍姐,起床了没?我已经在你们大门口了。”江子灏好听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程妍揉了揉太阳穴,往床头柜瞅了一眼时间,七点。昨天赶图到半夜一点,才终于搞定,没睡饱七个小时,她精神会不太好。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怪毛病还真是多。   下床拉开窗帘,“刚起。我马上下来。”   一刻钟后,江子灏看着眼前缓缓走来的时尚女郎,全然移不开目光。   复古翻领黑白条纹衬衫,黑色半身塑腰短裙,胸前的珍珠长链发着优雅的光芒,长发轻挽,手揽白色提包,脚踩凉高跟,扶着GUCCI超大框墨镜,正对着他粲然而笑。   程妍跨进他开过来的RX270 Mark Levinson,摘下墨镜,眉毛一扬,“你哪儿搞来的这么一款限量版?”   江子灏也摘下墨镜,凤眸轻眨,“我自己的啊,特意从韩国空运过来的。哎,妍姐,我们穿的是情侣装哎。”边说边往她身上凑去,“你什么时候也为我设计一套衣服啊?看我都只能穿你们公司别个设计师做的衣服。”   程妍看了眼他身上的竖形黑白条纹衬衫,略显嫌恶的摆摆手,“我不设计男装。你这是刚从女人堆里出来的吧?身上味道这么难闻。”   美男子无辜的皱眉,往自己身上嗅了嗅,“不会吧,我特意喷了古龙香水呢。而且,我从小就说要娶你做新娘的,一直都为你守身如玉,哪来什么女人啊。”   程妍嘴角僵硬的抽了抽,关掉车上的音乐,“下次还是别喷了。你就这样出来,都不乔装打扮一下,不怕引来粉丝围攻?”   两人系好安全带,江子灏发动引擎,车子一下子窜了出去,“没事,在这估计也没几个人认得我。”   程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樱唇轻启,“回国的时候,那些小妹妹没追在你后面狂喊,‘欧巴,别走’?”   江子灏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一眼她假寐的睡颜,声音忽然变得正色,“我是为了你回来的。”   程妍依旧闭着眼,“加油好好唱,我先眯一会儿。”   江子灏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回头认真的看向前方,脸上已经没有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吃了早餐没?”   “没,到了再吃。”   银白色车身驰骋在星海到云山市的高速公路上。   两个小时后下了高速,车子拐进了去往云山县的国道。   再经过四十分钟的车程,终于驶进了城区。   程妍一路都安静的闭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睡着。   江子灏边放慢车速,边看着车载导航,忍不住嘀咕,“五年没回来,变化还真是大,都快找不着路了。”   程妍缓缓睁开双眼,摇下车窗,“找个位置停一下,我去买些东西,你就不要下来了,以免造成全县轰动。”   江子灏动了动嘴唇,看见外面是县城中心,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最后把车子靠边停。   程妍推开车门,戴上墨镜走向了旁边的购物超市。   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摞大包小包的礼品,还有一束百合和白菊。   “走吧。”程妍把东西放到后座,重新坐回副驾驶室。   “要不要去吃早点?”江子灏边发动车子边问道。   “不用,我买了面包和牛奶。”程妍打开包,拿出面包细细啃咬起来。   RX270 Mark Levinson在七弯八拐之后,停在了一个老弄堂入口。   “帮忙提东西。”程妍下车,朝江子灏扬眉往车后座示意。   江子灏打开车门拎起包裹,将车子落好锁,屁颠屁颠的跟在了程妍身后。   车边已经围上来好几个妇人和小孩。   “哎,这不是江婆婆家的子灏嘛!比我女儿网上看到的要帅多了。”其中一个中年妇人把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操着一口云山方言,惊喜的呼叫起来。   “咦,真是哎,小伙儿有出息了,听说要从韩国回来开演唱会,我侄女还吵着要去看呢。这是谁?是不是女朋友?啧啧,真漂亮。”另一个妇人也认出江子灏来,瞅着程妍,一个劲的夸赞道。   程妍朝众人礼节性的点点头,提着东西,走向不算太宽的弄堂深处。   江子灏跟大家嘿嘿的笑,紧步跟在程妍身后。   巷子里有很多人闻声走了出来,甚至有小姑娘拿出纸笔要江子灏签名。   “子灏哥哥,到时能不能送两张演唱会门票给我们啊?”   “是啊是啊,我们全都给你去捧场。”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值心中充满幻想憧憬的年纪,瞧着眼前的明星大帅哥,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还有人拿起手机、相机按下了快门。   江子灏被她们围着,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拿起签字笔,唰唰签了两个名字,见程妍走远,又赶忙放下,“我改天寄签名照、海报和门票给你们啊,现在得先回家看奶奶了。”   姑娘们拿着签好名字的本子,顿时心花怒放。   江子灏赶上程妍的步伐,“妍姐,等等我。”   程妍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子梦想成真了没?”   江子灏嘟嘟嘴,“你才是我的梦想。”   程妍眼角一抽,“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   两人踏进弄堂最里处一方老宅的时候,程妍听到屋子外几位中年妇人的惊诧议论声:   “哎,那女的好像是玉芳的女儿啊。”   “哪个玉芳?”   “不就以前住江婆家隔壁,后来和子灏他爸出了车祸的那一个。”   “哎,真的是。她五年前回来过一次,变化还真是大啊。瞧这穿的,也是有出息了。”   程妍垂了垂眉眼,挽上等在老木门口的迟暮老人,贴在她耳边放大声音喊,“奶奶,我和子灏回来看你了。”   老人拄着拐杖,挽起袖子使劲擦了擦眼角,看清楚来人后,才颤抖着出声,“妍妮子,小灏。”   江子灏眼眶已经湿润,搁下手上的东西,上前俯身把老人拥在怀里,“奶奶……”   老人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拍拍他的肩,“小灏乖,在外面有没有听老师和老板的话啊?”   江子灏吸着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嗯,小灏很乖,很听老师老板的话,叔叔和伯伯他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买好吃的给你吃?”   老人抬起手揩着眼角,“有,奶奶都把你寄来的钱存好了,给你以后娶媳妇用。”   江子灏眨着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小灏自己有钱娶媳妇,奶奶要拿钱去买好吃的。”   程妍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眼睛骤然酸涩,不得不背过身去。   老人哆嗦着走到搁着礼品的木桌边,“回来就好啊,买这么多的东西做什么?”   程妍轻轻吸了吸鼻子,扶着老人坐下,“奶奶要听话,买来了东西就要吃,不要一直留到坏掉。”   老人连连拍她的手,“妍妮子还和从前一样懂事,都这么大了,也不带个男朋友回来给奶奶看看。”   江子灏听了,心里一急,忙走到老人脚边蹲下,仰头望着她,“奶奶,我把妍姐姐娶回来给您做孙媳妇好不好?”   老人慈爱的敲了敲他的头,“瞎说什么话呢,你妍姐姐都大你四岁呢。”   江子灏扁扁嘴,“四岁又怎么样?人家马伊俐还比文章大九岁呢。”   老人愣愣的看了程妍一眼,“什么马?什么章?伊利不是牛奶吗?我看隔壁家的胖蹲天天喝。”   程妍噗的一笑,“奶奶,那是两个演员的名字。一个叫马伊俐,一个叫文章,他们是夫妻。”   老人半知不解的点点头,“哦。”又摸了摸江子灏的发顶,对着程妍轻声叹气,“唉,咱家小灏啊,从小就被大家说长得像女孩子,除了你,也没什么人愿意跟他玩。你跟你爸爸搬去云山市的时候,他才四岁,就吵着长大要娶你做老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唱歌跳舞的,当初要不是你帮忙,也没现在的他。他不懂事,乱说话,妍妮子不要放在心上。”   程妍眨了眨眼角,展颜一笑,“小灏他很懂事,我帮忙是应该的。奶奶中午想吃什么?我和小灏去买菜回来做。”   老人连忙摆手拒绝,“不用这么麻烦,他叔叔婶婶每天会送饭过来,住在他们家打扰年轻人,还是一个人住这老房子方便。你们俩去外面吃,啊。”   程妍眼角又有酸涩的冲动,拍了拍江子灏的肩,“你在家陪奶奶,我去菜场买菜。”   江子灏点点头,“嗯。”   木柴生火,两耳铁锅,全是很古旧的厨房用具,等程妍买好菜和江子灏一阵忙活下来,已是正午时分。   江子灏叔叔过来送饭的时候,和两人寒暄几句便因要去加班而离开。   程妍打开食盒看了一眼,菜肴还算丰富,也都合了老人的用食胃口。   “小灏,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你妈妈?”饭桌上,老人手显不稳的想给孙子夹菜。   江子灏的眼中忽的闪过浓浓恨意,“不用,早就没关系了,干吗去打扰他们安乐享福?”   程妍低头扒着饭,心里难过。江子灏爸爸车祸去世以后,赔偿金被他妈妈拿走了大半,然后改嫁他人,只留了儿子的抚养费和老人的赡养费给他们,鲜少回来过问。   夹了块红烧排骨到老人碗里,“奶奶,我和小灏下午去看江叔叔和我妈妈,你在家里要乖哦。”   老人佯怒的嗔了她一眼,“我一直都很乖,听你们的话,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又指了指碗里的排骨,“医生说了,这个高脂肪的东西要少吃。”   程妍也嗔了一眼回去,“又不天天吃,赶紧的,听话,还有这些青菜、海带、土豆,全都是健康食品。”   江子灏忍不住笑,“妍姐就是有这种女王范儿。”   程妍拍他的头,“臭小子,一张嘴越来越贫。”   江子灏摸着头哇哇叫,“轻点,好痛。”   老人坐在一旁,边摇头边笑。   第六章 扫墓   “奶奶,我和子灏现在出门,你在家休息,睡个午觉啊。”   吃过饭后,程妍收拾了碗筷,对着老人叮嘱几句,便跟着江子灏走出巷子,一路上又没少惹来左邻右舍的议论围观。   两人进了车子,直接往云山县墓地而去。   墓地在县城西郊,没多久便到。程妍一路平视,不语,江子灏手扶方向盘,认真看着路。   午后的陵园里,能看到稀寥的两三个人影,偶有微风,吹得一排排青松轻轻摇动。   程妍和江子灏一人拿着一束花,走往了墓园深处。   两人在稍靠里排的一处墓碑前停下,碑上的照片稍显年代久远,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清秀,脸上挂着温和朴素的笑容。   碑上没有花圈,看得出来很长时间没有人过来看望打理。   程妍把手上的百合花轻轻搁在碑前,拾起衣袖在照片上仔细擦拭。   “妈妈,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看您。”她对着照片轻声低语,脸色很平静,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静无波澜。   江子灏站在一旁,看着程妍秀美的侧脸,眼眸中有心疼怜惜在一点一点汇集,最后化作如水的温柔目光,仿佛就要看进她的心里面去。他的妍姐姐,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心中有多强烈的感情,都不会轻易外露。小时候是,自从母亲出了意外之后,更是。   程妍收了衣袖,抬起手指沿着照片上人的眉眼缓缓摩挲,唇中的话有如耳语般飘逸出来,“小的时候,有街坊邻居办结婚喜事,贴的对联横幅上写的,几乎都是百年好合。有一次,我问妈妈百年好合是什么意思,您说,就是在一起长到一百岁的意思。一百岁,那得多老啊,我当时还笑话他们来着。这时,边上又有人说,百年好合是在一起好一百年的意思,您却笑了,说,那不是得更老?”   程妍边说着,嘴角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然后,又有人插话进来,说这世上有一种花叫做百合花,老大老大一朵,可漂亮了。您惊奇,问真有这种花?那人却尴尬笑笑说也没见过。”   程妍从照片上拿开手指,慢慢蹲下/身来,在花束上摘下一朵最大的,放在墓碑上方,“您以前总喜欢把栀子花什么的别在头上,说还能省下买装饰头发的钱。今天女儿给您买了一大束百合,摘一朵别您头上,愿您下辈子能找到一个和您好一百年的人。”   江子灏的眼角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使劲眨了眨,才忍住即将泛上来的湿意。   他上前两步,做了个九十度的弯腰鞠躬,“阿姨,我是子灏,也很久没回来看您了。您要好好的,我们家的人,从没怪过您,妍姐她很好,您可以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好她,到她一百岁。”   程妍缓缓转过头,身边人的脸庞,依稀还是年少时的模样,俊美无俦,但脸上隐隐透露出来的坚毅线条,说这一番话时的坚定执着,还有看着她时那如水般温柔的眸子,让她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再是个懵懂少年,不再是年幼时追着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孩童,他的嬉皮笑脸,随心所欲,全部都是他的伪装,是他对心中缺乏安全感的逃避和躲藏。   轻轻呼了口气,伸手拉过他的臂膀,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永远都是我的子灏弟弟。”   “妍姐,我……”江子灏眉毛不悦的拧起。   “好了,我们去看你爸爸吧。”程妍将他的话打断,放开他的手臂,欲走往更靠里排的墓碑。   转身的刹那,一个男人的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   男人蹒跚着往这边走来,白衣长裤,佝偻着背脊,离得有些远,程妍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   对方抬起了头,看到程妍和江子灏两个人,脚步微滞,但还是继续往前走。   他在离程妍两米处停下,程妍这才完全看清楚他的样子,耳边发鬓灰白,眼角遍布皱纹,看着她的目光,想努力变得清明,却依旧混浊。明明才五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手上拿着一小束百合,色泽不太新鲜,花瓣也有些零落,执在他的手中,看起来很不谐调,却又有着说不出来的谐调。   程妍看到来人,目光陡然变得凌厉,眼睛也微微眯起,声音里泛着入骨的寒意,“你过来做什么?”   男人垂下眼睛,上前把花放在墓碑前,正好挨着程妍的那束旁边。   还没等他站起身,就感觉一阵风从肘边刮过,他放在碑前的百合花猛的被一只纤臂捞起,狠狠往后一甩,哗的一声打在身后的一座墓碑上,花束散落开来,掉在地上,瞬间不成形。   男人抬头,努力直起身,“妍妍,我……”   他的话立马被程妍给厉声打断,“不要叫我名字。”她纤纤手臂一扬,素净的手指愤怒的指向墓园出口处,“滚,我们母女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一双锐利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言语变得愈发刻薄,“看你这副尊容,是破产了,还是被那寡妇婊/子骗了?现在上这来,是看墓地吗?怕是你现在连买墓地的钱都没有了吧?你知道吗,这就叫报应,拿着死人的钱去开工厂、养姘头,现在终于来报应了。”   江子灏知道程妍对陌生人和结有仇怨之人向来都言辞不善,不好相与,但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她,说得难听点,就像是骂街的泼妇,但却是他眼中最优雅、最美丽的泼妇。   男人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两下,最终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对不起,我不该来……”至少不应该今天来。   佝偻着脊背,脚步踉跄的走向了墓园出口。   江子灏缓缓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上前轻柔的拉下程妍还扬着的手臂,“妍姐,不气了,不值得。我们去看我爸。”   程妍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很少这么失控过,第一次是在八岁时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刚刚这个走远的面容苍老的男人,与一个有女儿的寡妇勾搭在一起后,跑到那寡妇的家门前狠狠的骂了一通,什么难听的字眼都用上了,最后差点被那人扇了一巴掌,幸好被左邻右坊给护住。在那不久后,母亲还没来得及与父亲离婚,就出了意外,尚且年幼的她不得不跟着父亲,变卖了房产,拿着积蓄和那寡妇母女一起去了云山市,开了个皮鞋作坊,后来也就只发展成一家小工厂,日子虽说不上备受欺凌,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好过。   而第二次失控,就是现在。   见男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程妍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跟着江子灏去了他爸爸的墓前。   碑上的照片是个面相敦厚的年轻男子,所以在相貌上,江子灏是随了他母亲的。   墓碑也似乎挺久没有人来打理,程妍猜也就每年清明的时候,他的兄弟姐妹会过来一趟。   江子灏把手中的白菊花轻轻放下,定定的看了照片几秒,才出声道,“爸爸,儿子爱您。”   程妍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感觉眼角又有胀意泛起,走到碑前深深鞠了一躬,“江叔叔,对不起。是我害了您和妈妈……”   江子灏连忙把她想继续往下说的话打住,“妍姐,没事了,都过去这么多年,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他们一定会寻得一个好人家,过得很幸福的。”   程妍闻言轻轻扯了扯唇角,“这世上哪有什么投胎轮回之说。”   “那你还说让阿姨下辈子找到对她好一百年的人。”江子灏睨她一眼,凤眸中水波流转。   程妍呶呶嘴,面上佯装变得凶神恶煞,“臭小子还知道顶嘴了啊。”   江子灏摸摸头,“哪敢啊。妍姐好凶。不过……”他往她耳边凑了凑,“我喜欢。”   某人忽然间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德性。   程妍嘴角又想抽,忍不住拍他的头,“又在贫嘴。”   气氛好像与陵园的凝重庄严越来越不搭。   “好了,走啦走啦,看也看完了,逝者已矣,让他们安息。咱们赶紧回去,天要黑了,到时路不好走。”江子灏边说边把她往大门口推。   两人上了车,折回老弄堂里的旧宅。   江子灏奶奶一直等在屋门口,见两人回来,脸上漾起慈爱的笑容,“回来了。”   程妍揽过她的臂弯,拿了把老竹椅坐在她身边,“奶奶,我和子灏过会儿就要回星海了,您在家要好好的,我们有空就会给您打电话,接电话是不用钱的,知道吗?”   老人连连点着头,“奶奶耳朵不好使,电话听不清楚,你们也别浪费钱,好好工作,我呆在家里挺好的。”   江子灏也坐在了老人旁边,“奶奶,等小灏买好了房子,就接您过去。您再等一等,不用多久的。到时让小灏照顾您。”   老人摸摸孙子的头,声音和蔼,“小灏懂事了,不过奶奶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你们在那好好的就行。明天是不是还要上班?什么时候回去?晚上的路不好走。”   程妍笑了笑,看了眼时间,“还早,三点多。我们再陪奶奶聊一会儿。”   上了年纪的老人,特别喜欢怀旧,喜欢回忆往事。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程妍和江子灏听到最多的几个字就是“想当年”。   但是,时间不饶人,在夏季阳光依然还算热烈的四五点钟,两人同老人叮嘱一番,道过别后,踏上返回星海的路。   回程的路上,程妍没再假寐,而是拿出手机在玩游戏上网。   江子灏探头看了一眼,“妍姐也玩贴吧微博?”   程妍头也没抬,“逛你的贴吧呢,小妹妹还挺多的哈。微博刚开,回去记得粉我。”   江子灏眉毛一跳,“妍姐这是在吃醋么?”   “吃你的头。”一记白眼飞了过来。   江子灏眼神黯了黯,却在瞬间扬起一抹故作无奈的微笑,“好伤心。”   程妍又低回头看手机,“好好开车。”   车子在路上四平八稳的行驶着,江子灏在长时间的斟酌沉默之后,抿了抿嘴,还是把盘踞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妍姐,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   “嗯,你说。”程妍关了网页,开始在玩游戏,游戏很简单,名字叫泡泡龙。就是手机屏幕最底端有一个指针样的发射器,上面有一个小球,手指按住不动调整方向,对准后,往前一划,若是最后落到三个以上相同颜色相连的地方,屏幕上方陆续出来的小球便会成片消失。   江子灏咽了咽喉咙,小心出声道,“就是,你当年给我去韩国念艺术学校的钱,真的是你公司老板预支给你的?”   程妍调整小球方向的纤细手指顿了一下,看着屏幕的晶亮眼睛也有一瞬间的微滞。只是江子灏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并没有发觉。   数秒钟的静默后,江子灏听到车厢内传来程妍清盈又略显低沉的回答,“不是。”   第七章 对手   听到程妍的回答,江子灏眉头轻蹙,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那是什么?”他微微撇头,想得到最根本、最确切的答案。   程妍却把游戏退了,将手机收回包里,挽起双臂又开始闭眼假寐,“你别管那么多,认真看路。到了叫我。”   江子灏心中默然,不敢再多问。   两人到达星海市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车子停在淮扬餐厅外面,是程妍上次和傅启扬来过的那一家。   程妍睁开眼睛,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可以换一家吗?前两天才来过。”   江子灏闻言,停在车钥匙上的柔润修长手指微顿,“和同事吗?我是看妍姐喜欢吃淮扬菜才订了这里的。”   程妍咬了咬嘴唇,“那既然订了位置就算了,别换了。”   车子停妥,两人一起走向楼上包间。   时隔两日,哪怕是再好吃的菜,吃多了,也会让人感觉索然无味,所以程妍这次点了和上次不一样的菜式,让江子灏颇感讶异,“妍姐不是喜欢吃鱼和虾吗?”   程妍拨开他要为自己铺餐巾的手,替自己摆好碗筷,“前天晚上才吃的,太多了会腻。”   “是不是和同事?”江子灏继续追问。   “和上司。”程妍拿起他倒好递过来的鲜榨橙汁。   江子灏心里一惊,“就是那个死了老婆的傅氏总裁?”   程妍抿了口果汁,酸酸甜甜,令人回味。   “说话礼貌点,注意言辞。”她不满的瞥他一眼。   江子灏心里顿时如同打翻了的橙汁一般,但却只有酸,没有甜。   “妍姐,他是不是在追你?你是不是喜欢他?”他虽然不曾听她说交往过男朋友,但还是必须弄明白自己的竞争对手到底有几个,而他的胜算又有几分。   程妍口中的橙汁差点喷了出去,连忙拿纸巾捂住,咳了两声,才正声道,“江子灏,你的想像力真的很丰富。当初怎么没送你去学导演或者编剧,学唱歌跳舞还真的是白白糟蹋了。”   江子灏脖子一缩,知道她喊他全名的时候,是真的恼了。   “好好,我错了。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   看来那个老男人不在竞争对手之列。   两人一餐饭吃得还算愉悦,江子灏把程妍送回华辰豪庭,在她家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被房子主人赶了回去。   临走前,他又把屋子扫视了一圈,嗯,没有任何男人的痕迹。站在房门口看了眼她家中的设计工作室,开始扮无赖、装柔弱,“妍姐,你就帮我做一套衣服嘛,不管什么样的都成。三个月的时间行不行?正好可以在我开演唱会的时候穿。”   程妍抚额,叹口气道,“行行,就帮你做一套。”   江子灏眉开眼笑,架着墨镜飘飘然离开。   次日清晨,程妍去晨练的时候,在公园里遇到骆清旭。   “昨天不在家吗?”他慢跑至她的身侧,声音清润,程妍又闻到有青柠的味道沁入鼻尖。   “嗯。有事?”她侧头瞥了他一眼,还别说,这男人长得真不赖,有着令人羡慕的职位,又无任何不良嗜好,只是,她心中从来就没有把爱情列入人生发展目标之内。   骆清旭薄唇轻抿,配合着她的步伐,“有朋友从台湾寄了箱芒果过来,想给你送点过去。”   “哦,谢谢。你留给安安吃吧,她喜欢。”程妍音调平平,抓起毛巾擦了擦额上细汗,加快步伐往前跑去。   这人怎么拒绝了他,还要继续献殷勤?   骆清旭跟在她身后无奈的轻轻摇头,为何他不管做什么,都不能闯进她的心?   回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刚刚七点。   程妍又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别克。   心里顿时无比的窝火,很想上去发作一通,但碍于骆清旭在场,生生给忍了下来。   “今天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下公司?”她突然侧头问向身边的男人。   骆清旭一愣,相当的受宠若惊,“好,没问题。”   “那吃完早餐在停车场等我。”   她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的交集。   “嗯。”骆清旭连声的应,仿佛看见有希望的曙光升起。   骆清旭的奥迪驶出大门的时候,黑色别克还在,跟了两人一段路之后,在一个分岔口拐往了市人民检察院。   市中心最高的商务写字楼,YAN. Fashion Design 占据了整个十六层。   程妍在大厦门前下车,道过谢后进了电梯。   她的办公室,也就是设计工作室,在楼层最里间,面积是所有设计师里面最大的,东西也都一应俱全,与外面隔了一个助理间出来。   落地窗外就是城市最热闹的地带,开了窗,各种嘲杂声涌入室内,关了窗,一片安静。   她对此很喜欢,喧闹或者安静,任由自己决定。除了每天进办公室时,必需经过一长段走廊,不得不听到一些同事的八卦闲聊,或者是闲言碎语。   她向来来得早,准在八点半左右到达,除非是有事情耽搁,但从来不迟到。   这才跨出电梯没几步,又看到来得稍早的两位同事在咬耳朵。但今天的话题似乎是关于她。   “哎,你说公司凭什么让那个Jessie当设计总监?咱们YAN. Fashion如今也算是国际品牌,她入行也才五年多,除了听说拿了两个奖项,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要论对公司的业绩,我们的Lily姐和Tom哥会比她差到哪里去?”   “凭什么?凭人家床上功夫了得呗,你看看人家那水蛇腰,除了搞定傅总,还能把人女儿给哄得直追着喊妈咪。”   这两个一中一法的年轻女人正是公司里另外两个设计师的助理,在法国时,关系就一直非常要好。公司准备迁回来的时候,以前的设计总监另谋高就,留在了时尚之都巴黎,之后傅启扬任命程妍为总监,论资历,确实不及她们两个的直属上司深老,但不管在哪个职业领域,除了讲究资历,更多的是实力。   程妍在背后微微冷笑,心中怀疑那个法国人能不能听懂对方翻译的“水蛇腰”是什么意思。   中国助理的声音还在继续,“知道什么叫忘恩负义吗?就这叫忘恩负义。当初还是傅总的太太挖掘提拔新人,把她从中国聘过去的,现在倒落得个引狼入室,亏得人家还送她去ES~MOD深造,简直不知道礼仪廉耻为何物。”   这段话她用的是中文,法国助理有些听得云里雾里,忽然听见背后有响亮的高跟鞋声音响起,往后看了一眼,迅速噤声,拖着对方去了茶水间。   程妍嘴角冷笑的弧度愈发夸张,拎着提包进了自己最里面的办公室。   “总监好。”门口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年轻男声让她吓了一跳。   微微皱眉将站在她工作室前面的人打量了一番,清秀隽朗,干净整洁,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   “我是您新招的助理涂霖。”男生有些拘谨,负着双手站得笔直,向程妍做着自我介绍。   程妍一拍额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法国那个助理没跟过来,在这新招了一个,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助理在身边,基本都快适应了。   “别紧张,先进来。”程妍掏出钥匙打开门,领着男孩进了办公室。   走到外间,程妍指了指一张放着电脑和办公用品的桌子,“这是你的位置,我的在里面,我叫Jessie,中文名字程妍。”   男孩闻言双眼睁得老大,一张嘴惊得上下翕动几次,才不确定的出声,“程妍?以前我们C大服装设计系的程妍?”   程妍眉毛一扬,“嗯,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您在C大可有名了,整个院系的人都以您为目标和榜样。没想到您就是赫赫有名的Jessie大师。”涂霖是今年刚毕业,对程妍以前在学校里的优异成绩崇拜得无以复加,还有她的气场和脾性,有人欣赏夸赞,当然也有人讨厌鄙夷。   程妍粲然一笑,“大师谈不上。试用期为三个月,好好干。喏,外间的钥匙给你一把。”   涂霖连忙伸手把钥匙接过,“是,总监。我会好好努力。”   “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电脑里整理了你需要了解的资料,不懂的进来问我。”丢下这么一句话,程妍打开里间门,走进去将门虚掩上。   说起来为什么会决定用涂霖做助理,程妍是经过了仔细的考量。   首先她自认为和女性合不太来,从小到大,只有方郁晚一个女性好友,哦,还有傅安安的亲妈骆清燕。之前在法国的那位助理,也是男性。至于工作经验,她还是比较青睐于应届毕业生,因为初出社会的孩子可塑性强,不会带来前任老板遗留下来的习惯和思维约束。   可她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傅启扬打过来的座机,看了眼时间,指针还没走到九点。   “大BOSS,这么早查岗?”放下包,把电话接起,声音轻松随意。   对方轻声一笑,“公司若是评勤劳员工奖,肯定得算上你一份。”   程妍拉开椅子坐下,“老板有什么吩咐,设计图已经搞定,上午给你送过去。”这人打座机就不会是私事。   “那个下午再说,今天要跟盛和集团谈个合作项目,你作为公司服装设计总监,等会儿跟我一起过去,准备一下,九点半让司机去接你。”   程妍眼角一跳,盛和集团?那么怕是要见到不该见,也不想见的人了。   “傅总,我只是公司的设计总监,收集流行资讯,做市场调查,写产品计划书,参加服装产品订货会,这些才是我的份内之事,与你一起谈合作项目,怕是只会坏了您的大事儿啊。”她半直接半委婉的拒绝。   傅启扬在电话那头眉头轻挑,“程妍,据我所知,前两天晚上跟着你的那个男人可是盛和集团广告传媒分公司的裴总经理和星海知名律师邵克勤的独生子邵修睿,我虽然算半个艺术家,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商人,商人追求的只有一个利字,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傅总何以认为我有这么大的面子?我和她儿子只不过是过去式,而且,我们当初正是被她裴总经理给棒打鸳鸯才分开的。傅总倒是对我挺有信心的啊。”程妍继续反诘推托。   傅启扬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却是似笑非笑,“他若是对你没有情,为何会跟了你一晚,而且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他的车子停在华辰大门口。”   程妍也笑,“他对我有没有情我不知道,但他妈妈对我是绝对没有情。所以傅总还是别让我去添乱了。”   “哈哈哈……”电话那头忽然放声大笑,“这样吧,中午吃饭的时候一起,不管结果如何,都不算在你头上。”   程妍这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唯恐天下不乱才是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吧。”   “呵,被你看出来了,中午十二点半,凯莱酒店608包厢,上级命令。”电话被挂断。   程妍看着听筒,很想使劲的砸。   第八章 心狠   上午三个小时的时间过得不算慢,程妍边做着手头上的工作,边把傅启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在心里骂了个遍,他丫的是不是空虚寂寞无聊太久了,终于逮着机会拿她来寻开心?   涂霖一直在认真学习程妍给他准备的资料,看见顶头上司的心情似乎不太对,也憋着好几个问题不太敢问。   十二点十分,程妍收拾好东西,跟小助理打了声招呼,出了写字楼打车去目的地,下车时不忘让司机撕发票。司机狐疑的盯了她好几眼,明明只需要步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硬是要坐出租车花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到。   凯莱大酒店,星海市两家最高档的白金五星级酒店之一,属于傅氏旗下。另一家则是顾氏的皇廷。   富丽堂皇,高贵典雅,八个字就能将其奢华气派一并概括。   程妍按下电梯上了六楼。   高跟鞋踩在走廊红色地毯上,只有轻微的摩擦声响。   缓缓推开厚重的金花雕门,就见旋转大桌边坐满了穿着职业套装的一群人,正在客套的寒暄。   “来,程妍,过来坐。”傅启扬最先看到她,站起身招着手让她过去。   程妍心里白了他一眼,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迈着端正的职业步伐走到他身边。   傅启扬朝在座各位极有礼的笑着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服装设计总监程妍,周末到外地出差,刚刚才回来,来晚了,还请各位见谅。”   程妍心里微惊,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故意让她晚到,大有喧宾夺主之嫌啊,而且这些主可全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程妍不懂事,让大家久等,呆会儿自罚一杯。”她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要僵掉。   傅启扬一一介绍着双方公司的高层,他侧过身子,让程妍刚好看到坐在他旁边两个位置的中年女人。   “裴总,程小姐刚回国,还望您多多包涵。”他依旧笑得有礼。   裴青琳也站起身,伸出手与程妍虚虚一握,“程小姐年轻有为,是很多年轻一辈学习的榜样。”   程妍心里冷笑,“年轻有为”?这话听在她耳朵里,可别有一番韵味。   看着她比五年前显得苍老的容颜,程妍淡淡出声,“裴总谬赞。”   傅启扬一双锐利的鹰眸微眯,把所有人介绍过后,程妍才终于落座,她嘴角笑得都在抽搐。   自觉的倒上一杯贵州茅台,程妍准备先干为敬,手臂却被傅启扬压住,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红酒就好。”   吩咐服务员换了个酒杯,傅启扬为她倒了半杯HAUTBRION,朝大家笑笑,“她不会喝酒,还请大家见谅。”   程妍简直要崩溃,等这饭局结束一定要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敬了一圈下来,程妍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是真的不会喝酒,或者说,是不能喝酒。   大包间被隔分了两个区域,一边是用餐大桌,一边是沙发休息区。   休息区的墙上挂了面超大液晶电视,不知被谁调到了星海市地方台,此刻播放的正是午间新闻,声音不大,需要稍微安静下来,才能完全听得清楚。   “现在插播一条本台新闻,原星海市公安局局长舒世兵因涉嫌贪污贿赂罪,今日在市最高人民法院做终审判决。”主持人庄重肃穆的声音从电视里疾疾传来,令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经星海市最高人民法院第四次更审,论以公务员利用职务之便利,诈取、贪污财物罪,舒世兵被处有期徒刑十年零六个月,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下面请看记者发回来的现场报道。”   电视画面被转至市人民法院大门口,舒世兵正被人押送,一群记者上前簇拥。没有看到他的家人,程妍不禁勾唇莞尔,自古以来帝王之家最无情,荣华富贵时,人人接近又讨好,落魄衰败时,至亲血肉远避如蛇蝎。不过,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官场上又有几人是清清白白,洁身自好?   他被抓了当作反腐反贪的典型,这其中的真相和缘由,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正准备转回头,却看到电视镜头转换,记者把话筒伸向了一位身着黑色西装,脸色沉静的年轻男子,“邵副检察长,能不能请您发表一下对此次案件的看法?”   男子靠近话筒,深邃的黑眸看准镜头,西服左襟上的国徽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清俊脸上的线条却是冷漠又坚硬,带着冷淡的威严,“我们只是秉公处理。”向记者微微颔首后,便绕过人群离开。   程妍被男子的目光和表情微微怔住。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邵修睿,阴沉、冷静、沉默得有些过份。往日那个清朗、英气的大男孩已经不复存在。   上次见面还以为他只是一宿没睡,才那样森冷憔悴。   傅启扬见她在发愣,轻轻捅了捅她的胳膊,“看帅哥看傻眼了?”   桌上突然有人朗声一笑,语调听上去半带促狭揶揄,“那位可是咱们裴总的爱子,年轻又有为,至今还是单身,程小姐说不定有机会哦。”   程妍从电视上转回目光,看清楚说话人好像是傅氏集团某分公司的总经理,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到底打的是什么哑语。   她没打算探究,端起酒杯向对方和裴青琳轻轻含笑摇头,“程妍不敢高攀。”把杯里的红酒全数敬下,便坐在位置上开始低头安静吃菜。   在坐的人都是职场老手,任何话题都能被绕得圆满。   程妍也不再讲话,默默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盛和集团想让傅氏把部分广告业务转投到他们分公司的旗下。广告媒体这一块,傅氏并没有涉及。   这一餐饭程妍吃的是味同嚼蜡,待送走众人后,坐进傅启扬的车里,劈头盖脸就问,“你什么意思?”   傅启扬老神在在的发动车子,“反正迟早要见面,为何不主动一点?他们母子的关系现在很僵。”   程妍眉头没来由的皱起,“你都查了什么?你不觉得把我这样介绍出去太过失礼?”   傅启扬的车子稳稳开了出去,“查到很多。安安她妈都不在了,你认为我现在还会怕什么?”   程妍抓狂,“告诉我原因?”   “因为,我讨厌棒打鸳鸯的戏码。”傅启扬嘴角一扬,往程妍工作的写字楼开去,“不过,你也够狠的啊,居然把人孩子给打了,还拿了人家一百六十万。啧啧,真狠,嘴毒,心更毒。你说,你是不是真的不爱他?你知不知道人家这些年过得有多惨?”   程妍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袋隐隐的生疼,靠着车子椅背,闭着眼叹了口气,“我没有。”   “嗯?没有什么?”傅启扬睨她一眼。   “没有怀他的孩子,也没有……很爱他。”   车子吱的一声刹住,“你说什么?没有怀他的孩子?”   “嗯。都是假的。”程妍觉得自己脑中的血液在逆流,就差挤爆血管,喷薄而出。   SHIT,酒喝多了!她心中暗骂。   傅启扬胸口一颗心失序的纠紧跳动,手指着程妍颤颤抖抖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真狠!”   他继续发动车子,平复呼吸,“那个顾越泽跟你什么关系?居然为了你这样铤而走险?不怕医院被查封,关门倒闭?”   程妍使劲揉着太阳穴,“我跟他老婆是最好的朋友。”   “靠,你们女人……还有那个顾越泽,估计也是疯了,为了讨老婆欢心,居然……”傅大公子难得的爆粗口。   “好了,你别管。让我歇会儿,我喝酒头痛。设计稿在我包里,你等会儿自己拿,有什么问题再给我电话。”程妍将他的话打住。   傅启扬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爱不爱邵修睿?”   空气有两秒的静默。   “不爱。”是程妍淡淡的声音。   “你……”这下轮到傅启扬抓狂。   “好了,以后别说这个话题,否则我翻脸。事情有点复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程妍一直闭着眼。   “问题是有些人他过不去。你不爱他当初干吗要跟他在一起?”   程妍眼睛嗖的一下睁开,声音也变得清冷,“我说傅大总裁,你今天非得跟我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八卦啊。”   傅启扬气极,“成,当我没说,既然你不爱他,那就算了。咱们以后不说他就是。”   “嗯,我到了,图纸给你。别因外人伤了自家和气。”程妍拉开包把设计图纸交到他手上,拉开车门点点头下了车。   傅启扬拿着图纸,忍不住摇头叹气。   调转车头,去了傅氏集团。   ***   涂霖见程妍摁着太阳穴回到办公室,连忙拿着她的杯子准备去茶水间泡杯醒酒茶。   程妍坐在椅子上摆摆手,拦下他的动作,“不用,喝茶不管事,歇会儿就好。要不给我接杯白开水来也行。”   涂霖连忙按吩咐照做。   水杯端来,程妍从抽屉里摸出一瓶止痛药,倒出两颗,和着水吞下。   “上午看的东西有哪里不懂?”把药放回抽屉,她看向站在旁边的小助理。   “等总监舒服一些再跟我讲吧。现在还需要我做什么?”涂霖见她支着胳膊肘儿撑在桌子上,赶忙小心翼翼的询问。   程妍闭着眼点点头,“不用了。你先出去吧,我好一点再叫你。”   “好。”涂霖轻声退了出去。   第九章 手段   半个小时后,止痛药发挥作用,程妍抚了抚额头,去往外间的助理室。   涂霖战战兢兢的把没看懂的地方说了一遍,得到程妍的讲解后,心中豁然开朗。   “你自己再巩固一下,我去趟洗手间。”程妍站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   公司的洗手间和茶水间永远是女人闲聊八卦的最佳场所,程妍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在办公室里圈个独立盥洗室出来。   “哎,你们上网看娱乐新闻了没?有劲爆消息哦。”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女同事兴奋的声音。   “没有啊,什么劲爆消息?”这个声音听上去是在补口红。   “就我们公司的Jessie总监跟一从韩国回来的男明星秘密幽会啊,啧啧,那个小弟弟,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要是我,我也会把他给掐下来,据为己有。”   程妍憋笑,这同事估摸着也就和江子灏一样大吧。   “哪个男明星?叫什么?”补口红的女人貌似比较理性。   “叫江子灏,在韩国出道,已经有三年了,发了四五张专辑,张张热卖,有中文的也有韩文的。今年跟那边公司的合约到期,准备签回国发展。”这丫头是个追星族呢。   口红女闻言语气淡淡,“她那只是玩票,咱们的傅总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追星丫头顿了一下,“我觉得不太像哎,不过娱乐版上又有她和傅总一起去外面吃饭的照片,两次约会去的居然是同一家餐厅,倒是有点让人想不通。”   程妍不想再听下去,直接推开洗手间的门,与两人碰了个面对面。   追星丫头脸色尴尬霎白,口红女则是表情自然闲淡。   “下午好。”程妍大方的朝两人微笑致意。   “总监好。”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神情各异的出了盥洗室。   回到办公室,程妍看到涂霖刚挂上助理室座机电话。   “总监,刚刚时尚周刊打电话来说,能不能请您让他们做个专访,我说先问问看您的意见,再给他们回复。”涂霖小心的措词,把电话内容汇报一遍。   程妍舒眉一笑,“Good Job。辞了他们,以后有这种电话直接拒绝。”   涂霖小小一愣,才反应过来,“好。”   总监刚刚夸了他?他这才第一天上班呢,而且还问了那么多不懂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被这家国际品牌公司给录取。   就在他拿起电话准备给对方回复时,程妍突然转过身,“等等,跟他们说我明天十点有空,不过时间只能是半个小时。”   算了,为了对傅启扬大哥长久以来的关心和照顾表示感谢,就给公司做回广告宣传吧。   反正不想见的人全部都已经见着了。   涂霖又愣了一瞬,“好。”   听说YAN. Fashion的Jessie设计师从来不接受采访的啊,就连两年前得了服装设计界的国际大奖也没见到她的本人照片,而且用的全都是英文名字,显示的个人信息除了姓名、性别和在法国的毕业院校,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压下心里的疑问,涂霖谨慎的拨出了手中电话。   做完手上的工作,下班时间很快到来,程妍收拾好东西,关上门与涂霖一起走进了电梯。   楼下大门口的黑色奥迪让程妍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太阳穴,又有隐隐泛疼的迹象。   “今天下班早,顺路过来接你。”骆清旭靠在车门边,一身西装笔挺。   程妍扶额,叹了口气,“骆总,今天早上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以后不用麻烦你了。”   是她考虑不周,既然无意,就不应该给人希望。   怎么这几天的事情忒多?情绪总是容易失控?   骆清旭抿着嘴唇,今天早上好不容易看到的曙光,瞬间幻灭。   “反正已经来了,就一起吧。”他诚恳的望着她。   涂霖站在一旁,认为自己不应该久留,跟程妍道过别后便迅速离开。   周围都是写字楼下了班往外面走的同事,很多人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毕竟两个出众的男女站在一起,就比一般人容易吸引大家的眼球。   也有同一个公司的人认出了骆清旭,“那不是傅总的小舅子吗?听说在法国时就追了她很久,还没到手?”   “装清高呗,同时钓着那么多个,随便取舍。要我有她那魔鬼身材,也可以去试试。”   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还是随着风飘进程妍的耳里。   骆清旭好看的眉头拧起,“她们平时都这样说你?”   程妍却走上前打开他的车门,“随便她们怎么说。既然来了,那就搭一程吧。”   这女人的妒嫉心呐,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想当初刚进公司那会儿,大家相处得多和谐。   骆清旭嘴唇动了几下,还是忍下嘴里的话,绕到驾驶位,上车发动了车子。   ***   星海市人民检察院。   副检察长秘书郑帆轻敲着邵修睿办公室的防盗门,“副检,要不要给您泡杯茶?”   电脑前的男人缓缓探出头来,声音低沉,难掩倦意,“不用。已经下班了吧?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   “那好,我先走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郑帆轻轻将门带上,加快步伐准备去接大肚子的老婆下班。   这才一个周末不见,上司的心情看起来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阴沉低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作为下属,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心里自然清楚。   邵修睿的目光又从门外转回电脑屏幕,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明明暗暗的一条条线,如同断续的拉锯,碾过光影中男人的心。   电脑屏幕上面的女人,手扶墨镜,脚踩高跟,一身名牌,和比她小至少四五岁的男明星款款相携,出入高档餐厅。   她不是跟着傅氏总裁的吗?为何还如此不避嫌?   程妍,你玩男人的手段真的是越来越高超,越来越猖狂。   从他这个名人之子,到海归富豪,再到娱乐圈闪耀新星,对了,还有两次早上看到的奥迪接送男,似乎是某国际证券公司的总经理。   程妍啊程妍,骄傲如你,自爱如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放纵自己?   握着钢笔的修长手指,关节处泛着惨淡的白,再使力下去,钢笔就得被他生生折断。   意识到这一点,邵修睿的力气陡然一松,钢笔掉下,从桌面滚落到白瓷地砖上,摔成了两截。   她送给他的另外一份礼物,终于可以不加任何借口的离开他的身边。   那是那个最旖旎的夜晚之后,她送给他的。   钢笔?一笔勾销?   行啊,那就一笔勾销。   但你打掉了我的孩子要怎么算?那一百六十万要怎么算?还有,我曾经付出过的感情,又要怎么算?弯腰把地上的断钢笔捡起,走到垃圾筒边,扔了进去。   关掉电脑,锁上抽屉,厚重的防盗门把他望向断裂钢笔的视线缓缓隔离。   走廊上有两个晚下班的年轻女同事,看见邵修睿从办公室走出来,脸颊瞬间绯红,声音里尽是女儿家的娇羞,“副检察长好。”   邵修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见两人走往电梯,转过身,选择走楼梯。   有些眼神,很可怕,只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却鲜少出现过。   然而当天下午,星海市某高档小区住宅里,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江子灏,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着花格子衬衫,一头齐肩长发的三十多岁男人把手上的报纸一甩,手指着电脑屏幕颤颤巍巍的对着江子灏大声咆哮。   江子灏坐在沙发上眯了眯眼,对甩到眼前的报纸不闪也不避。   “Anson,别生气嘛。不就跟女人吃个饭而已,气坏了您的身子可不好。”江子灏脑子飞快的转,最终决定使用“软性策略”。   这男人是江子灏的经纪人,三年前把他从韩国发掘,在那边出道,一路跟着他一起走来,也可谓是从默默无闻的经纪人助理,变成如今小有名气的职业经纪人。   Anson将他抓上来的手臂甩了甩,“别跟我来这一套,说,这女人是谁?你在韩国没绯闻,倒是一回国就给我捅这么大一娄子出来,这新合约还没完全搞定,你要我现在怎么跟老板谈?”   江子灏皱了皱眉头,“是不是今天下午签约?”   “嗯。三点钟。”Anson点点头,“哎,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先告诉我,这女人是谁?”   “我女人。”   “我知道是女人,等等,什么?你女人?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女人?”经纪人惊诧之余顿了一下,然后便是恍然大悟,“行行,你女人,这么久也不怕憋坏,终于不用担心你是GAY了。害得我每天战战兢兢,生怕遭你毒手。”   江子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窒息,“就你这德性……”   一记眼刀飞了过来,江美男立马噤声。   Anson长长呼出一口气,把脑中的想法缓缓道来,“等会儿去签合约的时候,你就说是你姐姐,表姐也好,一起长大的也好,只是回国相聚吃个饭,一时没注意,若是要做声明澄清什么的,你就全力配合。以后约会小心点,别这么大张旗鼓,毫无顾忌。咱们走到今天不容易。”   江子灏沉默片刻,最后点点头,“好。”   至少让他的妍姐出现在众人和粉丝的视线里了。   然而当两人坐在英杰娱乐公司的会议室里时,之前想好的说辞统统没有派上用场。   “明星最怕的就是没有绯闻,当然这也得根据实际情况而定了。像江子灏先生这种情况,最好就是来那种似有似无,扑朔迷离型的,保持曝光率,给回国的第一场演唱会来个炒作和宣传,声明和澄清可以晚一点再做。”坐在最上位的公司总经理,讲得一个头头是道。   Anson连忙点头,“是是,还是您说得有道理,那这合约我们现在签么?”   “这是最后拟定的合同。”对方把两份文件推了过来。   江子灏和Anson一人拿起一份,仔细阅读。   “吻戏、激情戏?”江子灏突然不悦的皱眉,音调也不自觉拔高。   总经理看了他一眼,“是的,我们不排除以后让你接演电视剧和电影的可能,所以,还有别的问题么?”   “我不……”   然而,他的话被经纪人立马打断,“没问题没问题,作为刚签过来的歌手,公司答应三个月之内为我们举办演唱会,已经是非常大的荣幸。我们没有任何问题。”   “Anson……”江子灏小声抗议。   Anson在下面使劲踩他的脚,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我们现在就签字。”   银白色RX里,江子灏恨不得掐断Anson的脖子,“你就不能再跟他们商量商量吗?”   “商量个屁,你知道英杰娱乐的大Boss是谁么?是顾氏集团的总裁顾越泽。他的冷血无情,众所周知,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Anson对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甚浓。   “可是我不能接受激情戏和吻戏。”江子灏的眉头依旧深皱。   “你给我先把歌唱好、把舞跳好,等你真正成大牌了,才有你说话的余地。”Anson催促他开车。   江子灏心事重重,缓缓发动了车子。   第十章 专访   第二天上午十点,阳光温热,时尚周刊带着一大队人马准时到达YAN. Fashion Design。   这位Jessie设计师可是位难得采访到的人物,他们杂志社曾经远赴法国都没有见到其庐山真面目。昨天也不知道是拜对了哪尊大佛,居然被她轻轻松松就给答应了。   可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未免也太仓促了些。   造型师忙着询问给程妍做造型,却被她轻轻摆手拒绝,“我等儿还有事,要不就直接这样做采访吧。”   众人望着眼前一身职业装的美丽女人,不禁有些咂舌,服装设计师的穿衣习惯是这样的么?不是时时刻刻都应该把自己作为时尚的代言,穿出自己的风格来么?   不过,这么简单的职业装,也足够让她穿出自己的韵味。   程妍今天穿的白色衬衫胸前有层层叠叠的褶皱,发髻轻束,干练中透着几分婉约与柔和。   记者坐在程妍的对面,向来职业老练的她在面对这位设计师的时候居然感觉有些紧张。   程妍缓缓一笑,“没事,就当是随便聊聊天,你们还有二十三分钟零四十秒。”   所有人先是心里一松,接着则是怔愣。   这个女人要不要把时间算得这么准?   周刊记者深吸一口气,喝了半杯水,才正式开始采访。   “外界向来听闻的只有您的英文名字Jessie,不知道能否告知一下我们你的中文名字呢?”记者微笑的问出第一个问题。   “程妍。”   记者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眼睛突然一睁,“是不是以前C大服装设计系的程妍?”   程妍眉毛一挑,“嗯,是的。”   记者心中欣喜,原来真的是,难怪第一眼见着的时候,感觉有些面熟。   这位设计师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在业内就已经很有名气,获得的国内国际奖项都不少,虽然当时还没有达到世界大师级的水准,但作为学生而言,已经实属不易。   只是毕业后,却不知去向。没想到居然去了法国,成为YAN. Fashion的一员。   “能不能给我们谈一下你的入行经历?”记者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适应对方的谈话方式了。简洁,大方,又明了。   “妈妈以前是裁缝,说过要做最漂亮的衣服给我穿,只是她最后没有兑现承诺,那我就只好自己做喽。所以大学的时候报了服装设计系,为了拿奖金,去参加各种比赛,被现在公司的老板发掘,毕业后就加入了YAN. Fashion Design。”程妍言简意赅的把问题回答完毕。   记者微微一愣,拿奖金?   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下一个问题,“那你妈妈喜欢你的作品吗?”   “她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程妍微笑着,语气平静。   记者一愣,“不好意思。”   程妍仍旧微笑,“没关系。”   记者受其感染,慢慢放松心情,“传闻你从来不设计男装,是为什么呢?”   “因为女人更了解女人。”回答得就像是早有准备。   记者微不可察的蹙眉,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但为何不见你穿自己设计的衣服?刚刚不是说要替妈妈给自己做最漂亮的衣服穿吗?”   “因为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回答得连思考的停顿都没有。   记者了然的点点头,“你对时尚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妹妹穿的衣服,永远比我时尚。”这个问题,让她想了一小会儿。   程妍的回答让记者仔细咀嚼了几秒,看了看她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发觉一些变化,但却没有,程妍微笑依旧。   “当你没有设计灵感的时候,会做什么?”记者继续问道。   “看着热闹的人群车流,给自己独立的思考空间。”程妍组织概括了一下用词。   “两年前你在法国获得Paris International服装设计大赛冠军的时候,感想是什么?”这个问题当年没有采访到。   程妍抿了一口白开水,“终于能赚好多钱了。”   记者诧异微愣。   “呵,开玩笑的。要说当时的感想啊,那就是梦想成真了吧。”其实上面才是她最真正的想法。   记者回过神来,由衷祝贺道,“那恭喜你,迟到的祝福。”   “谢谢。”程妍礼貌的点头回应。   “你对大家给予的‘时尚教主’称号如何看待?”   “是大家谬赞,我会和大家一起努力。”程妍温礼的点头回道。   “能不能透露一下YAN. Fashion下一季新品的服饰风格?”记者抓紧时间把问题问完。   程妍盈盈一笑,“这个不能透露,只能说不会令大家失望,欢迎大家随时关注新品发布。”   记者也笑了笑,把手中的问稿轻挪至一边,“传闻YAN. Fashion是你们公司的傅总为他心爱的女人骆清燕所创立,你有没有想过自立品牌?”   程妍挑了挑眉,嘴角微翘,“你这很有挑拨我与上司的友好关系之嫌哦,目前我觉得这样挺好,你说的想法暂时不予考虑。”   记者被她俏皮的表情怔了一瞬,“呵呵,那最后一个问题,本来没打算问的,知道你是程妍之后才临时加了进来。记得你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一个全市高跟鞋设计比赛,当时得了第一名。那双鞋子是以你的名字命名,叫作‘妍’,流畅优雅的线条与装饰设计受到了业内人士的一致好评,特别是脚后跟与脚趾部位的细节处理,更是受到评委的青睐,它避免了女性因新鞋不适而带来的摩擦痛苦,那请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往高跟鞋这一块领域发展,还有你当时设计这双鞋子时,是什么给你带来的灵感?”   程妍耐心的听记者说完,脸上笑容极缓的黯淡下去,“目前没有考虑往高跟鞋的领域发展,但不排除以后涉及的可能性。至于是什么带来的灵感,很抱歉,我也忘记了,无非就是自己穿高跟鞋时有所不适,所以想方设法的予以减轻。”   记者收拾起手上的东西,向程妍微笑道,“我们要问的就是这些,最后能不能再烦请你配合我们拍几张照片?”   “没问题。”程妍按摄影师的要求拍了几张正面,以及工作时的侧面照片。   周刊记者一行人与她道过别后,扛着器材设备离开。   这位设计师,太过利落干练,有那么一点点颠覆了时尚服装设计师在他们心中素来的形象。不过平常简单的职业装,才正恰恰衬托出她的行事风格。   程妍在众人走后揉了揉太阳穴,拿起骨瓷杯去茶水间续咖啡。她不喜欢端茶倒水都要使唤别人的做派。   涂霖一直呆在旁边,惊叹以前在学校听到的关于这个上司总监的传闻,果然都是真的。   我行我素,一身骄傲。   不过,她有资格。   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规规矩矩的回到座位上继续昨天的资料。   程妍回来见涂霖依然小心拘谨的样子,端着咖啡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放开些,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首先要放开自己的思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我这里,百无禁忌。”   涂霖被她说得心中一惊,但看到她温和鼓励的神情,也蓦的放下所有的紧张顾虑,“是,总监。那我以后能不能叫你程姐?”   程妍扬眉,“嗯哼,可以。”   推门走进办公室拨通傅启扬的电话,“傅总,已经如你所愿,时尚周刊采访结束完毕。”   如果没有他的授意和允许,时尚周刊的人怎么可能在她一回国就得到她办公室的电话。当初可都说好了,她替他们公司效力,他极力保护她的隐私。   电话那头朗声的笑,“很好,你大哥我无聊太久了。你们的设计稿没问题,可以进行样衣制作,然后在下个月初进行新装发布,时间有点紧,公司迁回来耽误了一些时间,我很忙,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程妍攥紧电话,指节都泛白,下个月初,才只剩一个来月的时间,他丫的是想累死这些人么?   “行~,属下遵命。”她牙齿都被咬得咯咯响。   “嗯。哦,对了,等忙完这段,你去放松几天,去巴黎看看时装周也行。”那边说得悠闲自在。   程妍撇嘴,那时装周今年春季刚参加过,只是没露面而已。若要休息,她倒是想在家里呆着。   “好好好,我现在去忙了。”这人确实适合做资本家,苦头甜头拿捏给予得恰到好处。   “小涂,会不会开车?”程妍挂了电话,去往助理室。   涂霖起身点头,“会。”   “很好,停车场里有公司用车,我们先去傅氏集团,再去工厂,接下来好好跟着学。午饭去工厂那边吃。”时间太赶,幸好很多准备已经做足。   涂霖两眼猛然发光,开始要和国际名设计师学真本事了。   傅启扬看到涂霖的时候,对着程妍浓眉一挑,“唇红齿白的,与你那位检察长和美男明星可不是同一类型。”   程妍美目圆瞪,“你真的是太无聊了。图稿给我,我现在去工厂。”   “OK。不开你玩笑了,去忙吧,他们几位会配合你。”傅启扬把设计稿交到她手上。   “拜拜。”程妍带着助理翩然离开。   涂霖摸了摸鼻子,他上司和大Boss之间的相处模式,与常人很不一样啊,有点,令人羡慕。   第十一章 了解   星海市这几日的时尚娱乐版块,前所未有的到处出现了程妍的身影。   “乐坛闪耀新星江子灏韩国回归签约英杰,与国际名服装设计师Jessie出入高级餐厅秘密幽会”   “时尚周刊独家:走进服装设计师Jessie——程妍的世界”   “傅氏总裁傅启扬携设计师Jessie共进晚餐,小萝莉疑为两人爱情结晶”   可对于这一篇篇真真假假的报道,我们当事人却是毫不知情。   她这些天带着小助理忙得不可开交,就差脚打后脑勺,对一些同事投来的异样眼光也全然没有注意。   就连江子灏打电话给她时,她也没好气的接起,“什么事?我很忙。”   江子灏咽了咽口水,“妍姐,对不起,让你上娱乐新闻了。”   程妍边指挥着涂霖校验裁剪尺寸,边漫不经心道,“嗯,然后呢?”   “还有你和你老板一起吃饭也被拍了,说安安是你们的女儿。”他小心开口。   “嗯,还有吗?一次性说完。”她真的很忙。   江子灏嘴角一抽,看来他的妍姐根本不在乎绯闻什么的,“没有了,哦,还有时尚周刊的杂志出来了,没想到妍姐还设计过高跟鞋。”   “嗯,那时缺钱,只要是能赢钱的比赛都参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挂了。”程妍赶着挂电话。   “等等。”江子灏连忙喊住她,“我过两天要开始为演唱会做排练了,接下来可能没什么时间见面,能不能一起吃个饭?我买菜去你那也行。”   程妍抚了抚额头,深呼一口气,“随便,我可能很晚回家。”   “没关系,我等你。”江子灏兴高采烈的挂上电话。   涂霖拿着尺子,听到程妍的话,心里惊诧,原来总监跟男人同居了?可这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恋爱男女应该有的啊。   程妍刚挂上电话,铃声又响起,是方郁晚。   “顾太太是在上班,还是在家带儿子?”她边挑着面料,边带笑揶揄。   电话那端的声音清雅舒缓,“怎么才一回国,就传上绯闻了?”   程妍轻笑,“随便他们怎么写,刚好为公司做做宣传。如果可以,能不能让你老公把我与江子灏的那条CUT掉?”   “那你和傅启扬的呢?”对方也笑。   “他自己会处理。”程妍笃定。   “那好吧,你去忙,我也在上班。”方郁晚准备挂电话,忽而又唤住她,“你和他有没有见过面?”   程妍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嗯,见过了。”她坦然回答道。   对方似乎有一丝犹豫,好一会儿程妍才听到好友的声音,“没事,挂了,有时间一起吃饭。”   程妍答应着,挂了电话继续投入工作中。   涂霖低头做事,心忖他这上司,认识的人好像个个都来头不小。当然,她本身的来头就不小。   然而这个世界上,网络当属消息传播速度最快的途径之一。   所以,还没等顾越泽全面清除江子灏与程妍的绯闻,就已经有网友把两人的真实关系公之于众,而且下面还附带了他们两人一起回云山县老家探望亲人的数张照片。   另外一边,傅启扬看着有关他的那篇八卦报道,脸上阴云密布,当场叫来秘书把那家杂志报社给处理妥当,并以最快的速度清除网上所有相关消息。   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在他头上胡说八道,他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无所谓,唯独这个不能忍。   傅安安是他与骆清燕的女儿!   秘书在旁边吓得胆战心惊,这个新任总裁不是挺好说话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恐怖吓人?   连忙接令,脚底抹油的溜去办事。   这世上有女人的地方,就离不开时尚八卦,哪怕是在检察院、法院这样庄严肃穆的地方,同样也不例外。   这不在下午五六点临近下班的时候,大家伙儿忙完手上的事,一群女同事终于放松下来,三两个聚在一起聊着网络娱乐,时尚潮流。   “哎,没想到服装设计师Jessie就是以前C大的程妍。我与她同届,当时挺有名的呢,原来去了法国。”通往盥洗室的走廊里,一位女同事和走在一起的同伴随意聊着天。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倒是可惜她和那韩国回来的明星原来不是一对,我心中的姐弟恋幻想破灭了嗷。不过,娱乐圈的那些真真假假谁知道呢。”这位女同事已经不太年轻。   “我比较感兴趣的倒是那个傅氏总裁,时尚周刊上说那个时装品牌不是以他最心爱女人的名字命名的吗?怎么又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唉,这个豪门啊,深似海哦。”该女同事看多了豪门电视剧。   邵修睿轻揉着太阳穴,慢步走往盥洗室,在走廊拐角处听到三人断续传来的话语,突然有些怔愣。   她和那个明星不是一对?!   傅氏总裁有心爱的女人?!   “哎,你们不知道吧,那个设计师程妍是我们邵副检察长的前女友,时尚周刊上……”校友同事的话还没说完,就与邵修睿碰个正着。   “副检察长好。”三人镇定的打招呼。   邵修睿礼貌的点点头,抬步继续往前走。突然,他转过身,追上三人的步伐,“你们手上是不是有时尚周刊?”   三个女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道,“有啊,您要看?”   邵修睿手臂微抬,看向她们的目光有些飘忽游移,“嗯。”   说话的同事张了张嘴,“好,你是等会儿自己过来拿,还是我送去你办公室?”   天要下红雨了,这男人居然问她们借东西,而且还是时尚周刊!   “我等会儿过去拿。”邵修睿微微点头,转身去了盥洗室。   从同事那里拿来杂志后,邵修睿紧紧的攥在手上,快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走近服装设计师Jessie——程妍的世界”   封面上醒目的标题,让他轻而易举就翻到正文页。   三张照片,一张正面,两张侧面,都是工作时照的,穿的是同一套职业装。   照片上人的目光淡然,嘴角轻抿微弯着,略施淡妆,是她本身的气质。   他开始把文章从头读起:   国际著名服装设计师Jessie自入行以来,一直与YAN. Fashion Design合作至今,却鲜少出现在外界公众的视线里,本周刊本期有幸采访到这位传说中的“时尚教主”,欢迎大家与我们一起走进时尚服装设计师Jessie——程妍的世界。   下面的内容并不是单纯的一问一答模式,杂志有在旁边添加她当时表情反应的描述。   邵修睿一个一个问题的看下去,越看越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   原来她妈妈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那么她家里的那位是继母?!   原来她参加比赛是为了拿奖金?她家不是开工厂的么?参加比赛、做兼职不是为了提高自己?   她从来都不设计男装,这个原因他至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有,获得Paris International设计大赛冠军的Jessie真的是她,他时刻都有关注时装界的动态,当年她得了这个奖项的时候,看着她的参赛作品,他曾一度怀疑设计者就是她,只是最后还是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她进步变化太大,还是他对她真的不够了解?   当时寥寥数语的个人信息介绍,除了知道设计者Jessie是法国ES.MOD学校毕业,任职于YAN. Fashion Design,其它信息一概无从得知。   这个女人是不是答应了傅启扬什么条件,才得到他的帮忙,加上自己母亲的阻碍,隐匿了太多消息?   可是,当他看到最后那个关于高跟鞋的问题时,眉目间的疑问惊讶瞬间被郁闷愤然取代。   她说她忘记了!   忘记了那双鞋子的细节处理是怎么设计出来的!   合上杂志,点开电脑新闻里的娱乐版块。   眼睛一点点的眯起,这个明星江子灏是她小时候的邻居?   她家不是在云山市么?怎么还在云山县生活过?   邵修睿觉得自己迷茫了,她隐瞒的,他所不知道的,到底还有什么?   那个小女孩是否真的是她女儿?   “郑秘书,麻烦你把这本杂志还给隔壁办公室。”他叫上郑帆,把杂志交到他手上。   郑帆拿着杂志,依言退了出去。   上司今天又不对劲了,但总算难得看见了他的情绪波动,除了冷静、沉着之外,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邵修睿拉开左边抽屉,那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支钢笔,中间断裂的部分被胶水小心的粘合好,但终归还是不能用了。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存在劫数这回事,那么,她程妍注定是他邵修睿的劫。   而他,已经万劫不复。   在丢了那支钢笔之后,他整夜都睡不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只为不让郑帆比他早到,让钢笔被清洁工捡走。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跟秘书打了招呼可以下班,邵修睿去向停车场,把车子疾速开往市中心的商务写字楼。   第十二章 寻觅   落日的余晖,散落在写字楼前黑亮的车身上,微泛着金属的锃光。   大楼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邵修睿轻靠着车座椅背,幽黑的眸子紧盯着大门出口,等待魂牵梦萦的人儿出现。   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雪白的火柴盒在他掌中优雅玩转,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指尖、手掌都在轻微颤抖。   紧张、期待、焦躁,便是他此刻的心情。   想把烟点着,忍了忍,最后只是叼在了嘴边。   六点半……   七点……   七点半……   街灯渐渐亮起,写字楼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近两个小时过去,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眉头蹙了蹙,这么晚还在加班?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饭。   拉开车门,径自往大楼里面走去。   整个十六层,漆黑一片,楼层紧锁。   她不在?!   内心突然涌出一股恐惧,焦急的迈向电梯,电梯停留在十六层,还没下去,他直接按到底。   邵修睿一路疾驰,一边拨着好友的电话,“明诚,帮忙查一下程妍的号码。”   “你的帕罗西汀吃完了?我今天值晚班,你可以过来,我帮你开。”那头的声音不急不缓。   邵修睿做了个深呼吸,低声道,“她回来了。”   耳边有一小会儿的沉寂,“你说的是真的?”对方的声音惊诧中带着怀疑。   “嗯。不过你在值班就算了,我……”   “邵修睿,我说你有病是吧?她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去找她?你简直是没救了。”那头声音猛的将他打断,听着是止不住的愤慨。   “我本来就有病。”他低声,几近叹息。   那边闻言,气息变得愤怒急促起来,“要查你自己去查,没闲功夫陪你一起疯。我就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值得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那你说金悠又有什么好?”碰上红灯,邵修睿停了下来,手指交替轻敲着方向盘。   “最起码她不会莫名其妙的伤害我,然后拍拍屁股走人。”那头已经气得不轻。那女人和他的丫头,根本就没得比!   “好,那我自己查。”邵修睿浅浅的应。   “你……有病人来了,我不跟你说,你自己好自为之。”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   邵修睿深吸一口气,红灯转绿,他启动车子往华辰豪庭开去。   在靠近小区大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一辆银白色的RX越过他,拐进小区里。   那辆车,好熟悉,好像在娱乐新闻里看到过。   明星江子灏?   那么,她没有走?   崩在胸口的一根弦,终于轻轻断裂,徒留两段尾丝,荡在心间。   重新拿起电话,缓缓的拨了出去。   程妍和江子灏从停车场出来,去了程妍的住处。   她最后没让他买食材过来,而是准时下班,一起去了餐厅。   这些天工作已经很忙,不想再为食物劳心伤神。   可无奈这小子硬要过来坐坐,她无法、也懒得拒绝。   出了电梯打开家门,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对着江子灏招呼一声“你自己随意”,便去卧室拿衣服准备洗澡。好不容易这么早回来,得抓紧时间补眠、养精蓄锐。   江子灏随手关上门,脱了鞋跟在她身后,“能不能去你设计室和书房看看?”这客厅里没什么好呆的,他想要更了解她,但卧室她是肯定不会让他进的吧。   “随便,别把东西搞乱就行。”程妍拉上浴室门。   设计室里乍一看上去有点乱,但江子灏不敢乱动。除了桌子、电脑、裁剪台、模特这些专业用具,还有一个书架。   书架不大,是嵌在墙上的,白色呈S型的五排,上面全是专业书。   江子灏伸着手指一本本的点过去,《应用服装画技法》、《服装色彩学》、《服装面料》、《服装心理学》……   他随手抽出一本,翻了翻,再原样放回去。   可在翻开《世界经典服装设计与纸样》这本书时,柔润的手指猛然顿住。   “给我亲爱的妍妍,生日快乐。爱你的邵修睿”   扉页上两行俊迈飘逸的钢笔字,让他的瞳孔骤缩。   邵修睿?   邵修睿是谁?!   男朋友?不像,妍姐现在单身一个人。   前男友?很有可能。那她还留着这本书,是什么意思?   余情未了?这男的是有多不懂得珍惜,居然把她甩了!   江子灏的脑子在飞快的转,拿着书的手指僵硬,呆愣了好半晌,才木讷的合上,慢慢放回原处。   走出设计室,他推开书房的门,企图再找到些与那邵修睿有关的信息或者痕迹。   书房不大,在设计室隔壁,两个房间有一扇门可以互通。   书桌、书橱、台灯、沙发、盆植,所有东西都是崭新的,书橱里的书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的很新,有的被翻得有些旧。   他粗略的找了一遍,却没有再发现任何别的线索。   程妍穿着丝质吊带睡衣,手上轻挟白色毛巾擦拭着湿漉秀发,站在书房门口,一脸疑惑,“你在找什么?”   江子灏闻声手上一顿,眼睛闪了闪,抬头讪笑道,“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书。”   程妍挑了挑眉头,倚着门框,继续擦头发,“有几本新买的悬疑推理小说,你要不要看?”   江子灏心下微虚,笑着点头,“好,在哪里?”   程妍抬眼示意,“在书桌上,昨天刚到,还没来得及翻。”   江子灏垂眼,把手上的《诗经》插回书橱,走去了书桌边。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睡衣,曼妙的曲线,沐浴后的净美容颜,让他忍不住翻滚着喉结。   客厅包里的手机在响,程妍放下毛巾走去沙发边打开包,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她略显慵懒的接起,“喂,你好。”   听筒里没有声音。   程妍蹙眉,音调里提了些精神,“喂,请问哪位?”   还是一片寂静,隐约有对方的呼吸,急促又压抑。   程妍眉头皱得更深,出言不再客气,“请问哪位?不说话我挂了啊。”   将手机拿离耳侧,看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在一秒一秒的跳走,三秒过后,程妍抬起纤细手指准备摁下红色的结束通话键。   “是我。”在手指按下去的前一瞬,她听到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程妍神色微怔,停在屏幕上方的手指缓缓移开,把手机放回耳边,淡道,“嗯,什么事?”   邵修睿坐在车子里,紧攥着手机,嘴唇抿紧又松开。   “能不能出来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道。   “不能。”程妍回答得很快,很绝然,也很平淡。   他侧过头,看了眼车窗外,“我上去也行。”   “有什么话快点说,一次说完,以后别打过来。”程妍的语速有点快,但听不出明显情绪。   邵修睿缓缓吐了一口气,“妍妍,我想跟你谈一谈。”   他的声音低低的,无奈、诚恳、又期待。   程妍眼神极细微的黯淡了一下,快得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扒了扒半干的头发,把电话挂断。   江子灏挽臂靠在书房门边,手里还拿着一本推理小说。   “妍姐,谁啊?”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假装问得随意。   程妍看也没看他一眼,重新抓起毛巾擦头发,“前男友。”   江子灏愣住,他从她说的话中就能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方直接的就给出了回答。   这个前男友,应该就是那个邵修睿了。   程妍胡乱的再把头发搓了搓,转头看向江子灏,“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早点睡。”说着便欲起身去盥洗室挂毛巾。   可还没站直身,就感觉手腕被一股力道拉下,动作太突然,她没站稳,顺势往下一倒,跌坐在沙发上,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躯压了上来,将她整个儿放倒摁住。   她的双手被两只大掌固定在头的两侧,力气不是很大,她想挣脱,却让对方也跟着加大了力度,双腿也被很有技巧的压制住,动弹不得。   程妍使劲瞪着匐在她身上的江子灏,SHIT,这小子的力气怎么能这么大?看这架势,像是有练过。   “放开我。”她望着他,冷声道。   江子灏低头,她头发略显凌乱的铺散在沙发上,浅蓝色的丝质睡衣,浅蓝色的沙发布套,让她如同躺身于温润的海洋里,白皙嫩滑的肌肤更被衬得无暇又剔透。   他缓缓闭上眼,俯下头,往那娇嫩柔美的唇畔而去。   眼前的俊脸一点一点的放大,程妍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在他的吻落下之际,撇过头,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左边脸颊上。   似是受到她躲避动作的刺激,江子灏蓦的睁开眼,继续低头寻找,又被她险险避过。   心中有点恼,却又舍不得使劲用强,急促炽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脸颊上,他退而求其次,被雪白脖颈上的美丽风景吸引,唇舌蜿蜒向下。   程妍动怒,大喝出声,“江子灏,你给我停下。”   身上人充耳不闻,就着柔白肌肤凭本能轻轻啃咬,抬头准备继续一亲芳泽,却在这时,有门铃声响起。   “喂,有人敲门,唔……”   他柔软的嘴唇终于覆住了她的,但檀口被她立刻紧闭,他无法探入。   忽然察觉身下的身躯不动了,江子灏微微抬头,看见程妍目光森冷的望着自己,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慢慢放松,“妍姐,我……”他抿着唇,眼眸迷蒙,深深的望着她,不知如何言语。   程妍做了个深呼吸,胸脯起伏,雪白饱满裹在粉色内衣里,绝美轮廓在吊带睡裙领口若隐若现。   “放我下来,我去开门。”她平复心情,对着江子灏沉静出声。   江子灏眸光闪烁,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缓缓放开了手。他刚刚听到“前男友”三个字的时候,胸口似是燃了一把火,虽然早就预料到她在大学、国外不可能没交往过男朋友,但亲耳听到,而且又在继续联系,才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内心焦躁无比,只有以最直接的方式才能寻得慰藉。   只是,这一吻下去才惊觉,怕是以后两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样的坦然亲近。   程妍甩开手,把江子灏微微使力推开,走到玄关从猫眼望出去,顿时胸中一口气生生的卡在那里,半晌都提不上来。   第十三章 相思   门外的邵修睿,薄唇轻抿,眉头微皱,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摁着门铃。   足足三分钟之后,精致的防盗门才被缓缓打开。   程妍理了理衣领,双臂挽于胸前轻倚在门边上,朝屋内沙发上的江子灏扬眉平声道,“你,回去。”复又将眼神看向门外,“你,出去。”   江子灏站起身,手边触到之前拿着的小说,把它拾起,走向了玄关。   “妍姐……”他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张了张嘴,总觉得要说些什么。   “回去,路上小心。”程妍没有看两个人,目光望着另一侧门框,声音低沉,却很坚定。   江子灏咽了咽喉咙,轻舔着嘴唇,看着门外的邵修睿,凤眸眯起,“你是哪个?”语带挑衅,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夺。   邵修睿深沉的目光将江子灏上下打量了几秒,然后牢牢的锁住门边人白皙净美的脸庞,触及到她雪白颈项上的几点红痕时,幽黑的瞳孔一点点缩起。   “邵修睿。”他一字一句道,眼睛不离面前的女人。她没有跟那傅氏总裁和小女孩住在一起,这让他既迷惑、又欣喜。   江子灏呼吸一滞,果然是他,竟敢在甩了他追求梦想多年的女人之后,还找上门来。拳头暗暗捏紧,脚步蓦的往前,拳风嗖的从程妍眼前掠过,直冲向门外的男人。   邵修睿黑眸微眯,感觉有风从脸侧袭来,长臂一伸,在拳头碰到脸颊下巴之前,稳稳抵住。   江子灏轻愣,原来也是练家子,想收回手,却被抓紧,皱了皱眉头,欲伸腿,也被快速躲过。   一伸一躲之间,两人便离房门有了一些距离。   程妍翻了个白眼,放下手臂,细滑脚踝一勾,就要把门关上。   在门疾速合拢之际,一只手臂猛的抻了进来,微微使力,修长矫健身体轻侧,从外面钻进屋里,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闷响,防盗门被牢牢关上。   “SHIT,你给我把门打开!”门外江子灏的声音愤怒又焦急。   “你再不开门的话,我报警了啊。”两秒没有得到反应,他继续吼道。   邵修睿对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目光灼灼的紧盯着眼前长发披散,身着睡裙的女人。   程妍瞅了眼被他身体挡着的门锁,叹了口气,朝门外放大声音道,“江子灏,你先回去,我没事。”   江子灏使劲敲打着门,“妍姐,妍姐,你别怕,我现在就去叫警/察保安。”   程妍抚额,上前两步欲把挡在锁边的男人拉开,纤白素手才触及到他的衣袖,就被一股力道往前一带,天旋地转之间,身躯被压在了门边的墙壁上,后脑勺被一只大掌护住,腿膝处也被压制,动弹不得。   她微愣,还没回过神来,炙热的吻就铺天盖地而下。   男人轻闭着眼,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颊,温软的唇紧紧含住她的,柔软的舌在她的粉唇上吸/吮、描绘,硬齿就着柔嫩,细细啃咬。   程妍的头被扣住,躲闪不了,皱着眉想伸出手去推开捶打,一只手却被男人的手臂压下,另一只手被他握在了掌中,隐约有摩挲抚摸的感觉从指上传来。   她恼怒,紧闭着口,睁眼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脸庞,清隽的眉头,微颤的睫毛,动作热烈中不失温柔。   恍惚有记忆里的气息和样子浮现,只是没有此刻这样霸道,不容拒绝。   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温热的手掌从睡裙下摆探入,沿着腰线抚摸上来,直达胸前。   邵修睿放开握在手里的柔荑,轻轻撩开衣裙,顺着滑腻肌肤缓缓向上,抚过大腿,到达纤盈腰间,修长手指触摸着徘徊,接着继续往上,推开她粉色内衣,掌心包住她的丰满浑/圆,两指在娇红顶端辗转揉捏。   程妍抬手想使劲拉下,却移不得他手臂分毫。   在樱唇倒吸冷气微微张开之际,邵修睿将舌探入,深深缠绕、汲取她的甘甜,舌尖扫过檀口里每一寸空间,最后在她上颚嫩壁处仔细刮舔。   这些,都是记忆中能让她颤抖、迷失的方式。   果然,他看到她水眸渐渐迷蒙,长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扇,想努力睁开,又不自禁的闭拢。   手上的动作温柔了几分,揉搓胸前柔软的手掌里,带着深深的迷恋。   忽的,舌尖上有血腥味传来,伴随着的是他一声低沉的闷哼。   她咬了他……   邵修睿抬眸,发现她的眼中蓦的清明一片,望着他的目光里,夹杂着气愤、羞恼、甚至是憎怨。   他呼吸猛的又变急促,离开她的唇舌,亲吻啃咬渐渐往嫩白脖颈处蔓延。   该恨、该怨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为什么这种表情轮到她来展现?   他在之前看到的点点红痕之处重重啃咬,想要将别人留下的所有痕迹统统覆盖掉去。   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觉加大,让程妍感觉到胸前有轻微的疼痛,也有不容忽视的酥麻。   “邵修睿,你放开。”她声音不大,也不怒,居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平静与轻淡。   身上的男人突然埋头,伏在她的肩上,声音隐忍、沙哑、又叹息,“妍妍,我想你。”   结实的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嘴唇和鼻尖在她颈项耳后厮磨流连,是他爱极的自然清香味道。   程妍眉头轻蹙,忽觉有极细的针尖,又轻又快的碰触在胸口最柔软的边缘,刺痛难以察觉,转瞬即逝,甚至令人怀疑这种感觉是否真的来过,在她身上存在又消散。   邵修睿缓缓抬头,指尖抚过她的脸颊,眸中那浓烈又复杂的情感,令程妍别过头,不想去看。   门外又在被人拍打,江子灏着急的声音透门而入,“妍姐,妍姐,我带保安来了。姓邵的,你最好给我开门,不然我告你私闯民宅,强抢民女。”   程妍闭了闭眼,伸手往旁边拧开了门锁。   江子灏立马冲了进来,目入眼帘的就是程妍衣衫凌乱,被邵修睿抱着埋在她肩头,一手还抚摸着她柔滑细腻的脸颊。   他的眼中蓦的血红一片,抡起手臂又要揍人,却被跟在后头的两个保安迅速制住,“人家小两口在家亲热,你瞎凑合个什么劲儿,走走,别坏人好事。”说着,就要把江子灏给拉走。同时心中一边暗叹,妈的,这女的身材也太好了点。   程妍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邵修睿,背过身理了理衣服,朝江子灏挥挥手,“你先回去,这里没你的事。”接着又把目光转向邵修睿,“你也回去,以后别再来找我。”   一旁的两个保安愣住,这两个也不是一对?在闹矛盾呢!   但撮合一对总比拆散一对来得有意义,于是两个保安本着我心向善的原则,又要把江子灏给架走。   江子灏哪里肯依,扭着身就要和保安打起来。   程妍皱眉抚额,声音突然变得冷厉,“江子灏,你给我回去。”然后细手一扬,也指着邵修睿冷声道,“你,出去。”   江子灏心头委屈,看到静静仰靠在墙边的邵修睿火气就噌噌的往上冒,凤眸狠瞪,抓着他的手臂使劲一拉,“她让你出去听到没有?”   邵修睿心中不备,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回头看了程妍一眼,还是被拉出了门外。   耳边终于清静,程妍砰的把门关上,靠在门边闭着眼狠狠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重新整了整内衣和睡裙,准备去盥洗室洗把脸。   清凉的液体浇洒在脸颊上,程妍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嘴唇微红带肿,是他强吻的,口腔里还残留着他唇齿间的气息,清新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为什么那一瞬间会有感觉?   呵,吻技倒是没退步。   她嘴角蓦的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想她?怕是不甘心的成份居多吧。   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有谁会愿意在原地停留,为的还是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   她背负着两条人命而活,心中也从来没有过爱情。那是个太可笑、太肮脏的玩意儿。这世间,有多少人打着爱情的旗号,只为满足自己身体的欲望和生理需要,为那些龌龊找着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父亲,江子灏的母亲,还有更多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她在他们身上看到的,只有金钱、欲望、与名利,这些永远比爱情来得现实与重要。   看,刚刚那个男人,说想她,那腿间顶着的灼热是否就是他想她最好的表现和证明?   她承认自己曾经也是错误与肮脏的,没有爱情,却与别人发生过床第间的亲密。他对你的好,只是为他以后的索取做着准备和铺垫,说白了,那就是一种交换;他对你的好,不是与生俱来的,可以随时收回,也可以给任何一个人,所以,你不可以沉溺。而她,选择了尽快脱身,在沉溺与爱上之前,抛却了过往的所有恩怨,做了最后一次的挑拨离间,甚至是欺骗。   一个男人的好,哪及得银行支票上的数字可靠?哪及得你手指上的画笔忠诚?哪及得你头顶上的光环令人艳羡?   若是在某种条件的刺激和诱使下,从前的一切更如过眼云烟,不会留与你任何的情面。   第十四章 入室   程妍扯过一条毛巾,把脸上的水渍擦了擦,走出盥洗室准备去卧房睡觉,这个月的工作安排很紧凑,她没有精力再去想太多。   刚走到卧房门口,又有门铃声响起。   程妍呼了口气,心中狂翻白眼,这些人还有完没完?   慢步踱至门边,从猫眼望出去,没看到任何人影。撇撇嘴,往卧室折回。   门上又有沉闷的叩击声传来,程妍皱眉,再走到猫眼边,还是没见人影。心里一紧,这楼里也会发生灵异事件?   再一次往猫眼向外仔细观望,才看到门外边靠墙处蜷缩着一个人影。黑色西装,头微低着,只露出一头黑色短发,手肘似在抵按着腹部。   人影抬起了头,幽黑的眸子望着猫眼,与程妍对个正着。   程妍被他眼中的痛苦和忍耐极轻的震了一下,看样子像是身体不舒服。但她没打算管,转身想回卧室。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是刚刚那个陌生号码,程妍毫不犹豫的挂断。   电话在继续拨,第六遍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接起,“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边的声音如同他之前的表情,带着痛苦与隐忍,“我胃痛,你这有没有吃的?”   程妍嘴角一抽,冷冷道,“没有。”   “忘带药了,附近没餐馆。”那头声音似在倒抽气。   程妍烦躁的扒了扒头发,不客气道,“你打电话给别人,愿意帮你的人会有很多。”   “没有别人,只有你。”那头话接得很快,声音里依旧难掩痛苦。   程妍摁掉电话,把手机啪的往沙发上一丢,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接连着灌了两大口,才咚的一声把玻璃杯放下,五指抵着桌面快速弹了两圈,深呼一口气,迈步走向大门边。   门被缓缓拉开,邵修睿抬眼,眸中有点点光彩浮现。   程妍没好气的侧了侧头,“要进来就快点。”   邵修睿马上站起身,手按着腹部没有松,起来时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她走进了屋里。   程妍关了门,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淡淡丢给他一句“你随意”,便快步去了卧室,紧闭着的房门让人看不到里面一丝风景。   邵修睿见她进了房里,按着腹部的手才慢慢松开,伸出舌头揩了揩嘴角,刚刚被她咬得还真的挺痛。这倒是他第一次领教,除了第一晚亲密时被她咬过肩膀。   晚上没有吃东西,胃里是有点难受,但还没有那么夸张。门口没有拖鞋,他直接去往厨房,厨房是半开放式的,用具都很新,素白色冰箱上印有粉色散落的花瓣,里面有很多储备,看来她很懂得照顾自己。心中不免泛起一股苦涩与不甘,她离开了他,什么都照旧如常,甚至还过得更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心安。   橱柜里有面条,他下了一碗面,加了火腿和鸡蛋,盛在外面刻有青苹果图案的面碗里,端上条形水晶餐桌。头顶是田园简约欧美式吊灯,把餐桌照得晶莹透亮,桌上水晶花瓶里的白色海芋也显得愈发清新柔美。   用筷子挑起两根面条,才碰到舌头,就被烫到,原来舌头受了伤。思及此,嘴角勾了勾,眼睛里也有了笑意。单单是坐在这里,心里就莫名的踏实。   房子里没有男人的痕迹,玄关处只有她的鞋,她手上没有戒指,身上也没有任何饰物,这些在他第一次进来时就已经发现。   搁下筷子去了盥洗室,盥洗室不小,洗漱台上摆着天蓝色陶瓷刷牙杯,白色的牙刷,绿茶薄荷味牙膏,和基本护肤用品,墙上的毛巾和浴巾,所有东西全都只是一套,靠后的沐浴间被磨砂玻璃门分隔开。   他推开书房的门,窗台上摆了一盆绿萝吊兰和香薄荷,书橱是檀木的,满满的一排排书,杂七杂八,种类繁多,和从前一样,什么书都涉及,但并不会太深入。桃木书桌上有几本小说吸引了他的注意,看来她喜欢的依旧是推理悬疑,以前他们还会坐在床上一起讨论某些剧情。   书房里有一扇小门通往隔壁,他拉开门,摁亮灯,是她的设计工作室。这盏灯是吸顶式,灯罩上有一圈浅浅的五角星图案,房间看着很乱,但他知道不能动,否则后果很严重。他们曾经住的,也是他现在住的房子里,有一个房间是书房和她的设计室并用,他有一次把她的一块布料挪了位置,结果是整整三天都没跟她说上一句话。   墙壁上镶嵌的白色S型书架让他眼睛忽然一亮,他记得她说过以后的设计室里要做一个这样的书架,只是,这些全都被她自己实现了,他的努力都还没来得及为她兑现愿望。   书架上都是专业书,他看见了他送的那本《世界经典服装设计与纸样》。瞳孔缩了缩,这是他迄今为止看见的唯一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到底是她心里舍不得丢掉,还是仅仅因为这本书是绝版?   将书抽出,翻至扉页,上面的两行钢笔字,有了一点点褪色,伸出手指摸了摸,再合上,放回原处。   房子里还有两间客房和一个储物间。一间客房大些,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套整体衣柜,阳台上还有两个盆栽,另外一间小点的除了衣柜盆栽什么也没有,储物间里则是空空如也,除了一架梯子和一套修理工具。   心里隐隐泛起一抹心疼,梯子和工具?东西坏了都她自己修?   呵,好像是的,她以前和方郁晚住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叫他去修过什么东西。   从储物室里出来,邵修睿走回到餐桌边,面已经凉了,想去敲卧室门问她要不要吃点,举在半空中的手,终是放下,她有起床气,可能现在已经睡着,万一把她叫醒,他就得从这房子里滚出去。   快速把面吃完,再把碗筷洗干净,摆好放在碗架上,脱下西装外套准备去洗个澡。   沐浴露是香奈儿美白滋润保湿型,他皱了皱眉,以前他们用的可是力士或者玉兰油,这女人过得可真不赖,单是这房子的面积和装修,最少也得要好几百万,心里突的一紧,她和那傅氏总裁,到底是什么关系?除了上下属,会不会真的……   心情又变得很烦乱,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现在已经是著名设计师,按揭这套房子自然不在话下,但她拿了自己母亲的一百六十万,到底又做了什么?那在五年前可不是笔小数目。还有那个小女孩,为什么喊她妈咪?那小女孩长得不像她,也不是特别像傅启扬,加上那个花美男,似乎也可以随意出入她的领域和空间。   迅速冲了个澡,让自己暂时别去想那么多,他现在已经站在她的家里,所有的疑问,所有的不解和不明白,都可以慢慢的去找寻答案。   没有换洗的衣服,于是拿了条她的浴巾裹在腰间,露出精实的白皙胸膛,发上几滴水珠掉落,沿着纹理分明的肌肉没入白色浴巾里。   他把衬衫裤子放进洗衣机,洗衣液是玉兰幽香型,嘴角微翘,她的很多喜好,真的都没有变。   再把内裤搓了搓,待衣服洗好后,走到客厅阳台去晾晒,阳台上有衣架,她的衣服也都晾在了这里。蕾丝内衣内裤,白色衬衫,职业套裙,还有一双洗刷好的凉平底拖。他晒好衣服,把拖鞋拿下,放在地上将脚套进去,小了很多,怕把鞋子撑坏,又放回原处。   走回沙发,看到她的手机丢在那里,看了卧室房门一眼,挣扎两秒,还是没忍住把手机给拿了起来,握在手里靠躺在沙发上,伸出手指按下开关键。唔,有密码,是数字的。试了几次,从她生日到他生日,再到两人相恋纪念日,都不对。于是作罢,她应该不会把这些设为密码的。   看了看墙上的石英挂钟,晚上十一点,踱到客房准备睡觉,时值夏天,没被子也不打紧。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睡不着,又起身去了客厅,躺在沙发上看着她的卧室门,才抱着靠枕慢慢进入梦乡。   ***   耳边有吵闹的英文歌在唱响,邵修睿揉了揉眼睛,才摸到是程妍的手机。   “大BOSS来电”   是那个傅启扬?   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昨天晚上想到她在那扇房门里面,就睡得难得的踏实。   拿着手机走到卧室门边轻敲了三下,“妍妍,电话。”   没有反应。   又敲了三下,还是没反应。   试着旋开门锁,居然开了。   里面没有人,米色欧式落地窗帘被拉开,阳光通过宽大阳台照射进来,一片亮堂。白色空调薄被叠铺得整齐,睡裙也被安静的搁放在床尾凳上。   邵修睿犹豫了一下,抬指划开了绿色通话键。   “Jessie妈咪,你总算接电话了。今天是星期六,我们去游乐场玩好不好?”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被一个甜美的女童音给震了一下。   他愣了愣,又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男人声音,“小妍,声明已经发了出去,今天会登报,你什么也别管,好好工作,辛苦了。”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对方电话主人不在,可那边的电话好像又被小女孩给抢走。   “Jessie妈咪,你今天还要上班吗?爹地好坏,周末还要让人加班。”甜美女童音再一次响在他的耳侧。   邵修睿俊脸微僵,脑子疾速的转,他们的关系,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声音里带着笑意,“你Jessie妈咪不在,应该是去跑步了还没有回来。等会儿我让她给你回电话。”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   “C'est qui?”突然,小女孩迸出了一句尖锐的法语。   邵修睿被那声音震刺得把手机拿开一米远,揉了揉耳朵,才靠了回来,“我是她男朋友。”   “What?Boyfriend?When did Jessie Mommy have a boyfriend?”这次小女孩又快速的迸出一长串英文。   邵修睿想再说话,却听到那边传来刚才的那个男声,“你是程妍的男朋友?”语调很是惊讶。   邵修睿应了声嗯,“我叫邵修睿,等她回来了让她给你们Call回去。”   电话里又安静了两秒,邵修睿隐约听到那男人闷声的笑,“OK,OK,我明白了。不用回电话,不过她今天恐怕还是得加班,好了,就这样吧。拜拜。”   电话被挂断。   邵修睿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勾起的笑容怎么都放不下来,看来那个小女孩真的不是她女儿,应该是傅启扬和杂志上说的他心爱的女人骆清燕的吧,不然为什么喊她Jessie妈咪,还奇怪的问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   再抬眼观察了下她的卧室,里面也有一个盥洗室,面积不小,浴室与洗漱间同样用磨砂玻璃隔离开。但浴室里有个按摩浴缸,与淋浴间用中空的注满蓝色液体的隔断分割开来,里面有五彩塑料鱼上下浮载,浴缸边墙上的镜子是扇形的,周围镶了贝壳。邵修睿嘴角翘得更加厉害,她倒是挺会享受。   不过卧室的盥洗室里没有任何洗浴用品,除了浴缸边上放了一瓶薰衣草精油。   他没有再去动房间里的衣柜和电脑这些东西,直接去了客厅阳台上收衣服。   刚从外间盥洗室换好衣服出来,就听到了玄关处开门锁的声音。   第十五章 期盼   程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换下运动鞋站在门口,一身紫红色短袖运动装,手上拎着一袋白吐司。   见邵修睿已经醒了,就那样站在客厅中间望着自己,秀眉极轻的拧了拧,没做其它别的表情,也没吭声,直接走进厨房,煎了两个荷包蛋,倒了两杯牛奶,与白吐司用餐盘一起端到餐桌上,向靠在厨房门边的男人平静的抬手示意,“来,一起吃。”   邵修睿一双黑眸灼灼的牢牢盯着她,慢步走至桌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拾起筷子缓缓的把荷包蛋、吐司、牛奶送入口中,眼睛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动作变化。   程妍神色自然,再正常不过的同往常一样用着早餐。   把最后一口荷包蛋吞下,她搁下筷子抬起头,看向对面还望着自己的男人,极浅的弯着唇角,“胃还痛吗?”   邵修睿心头微震,目光也由灼热变得柔和,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温柔与愉悦,“不痛了。你做的早餐很好吃。”   程妍眉毛一扬,手背枕着下巴肘弯靠在桌面上,目光清清亮亮,“很好,那么你可以平安无事的从我这里离开了。昨天只是怕你倒在我家门口,惹来晦气,但如果还有下一次,那和我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邵修睿脸上的笑容极缓的僵硬住,定定的看着她那张还沾着牛奶渍液的小嘴,恨不得立马上前把它给封堵。   “妍妍,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可是最后,所有的爱与恨,都化作了这么一句心中最渴望、最期盼的请求。   程妍别过头轻轻嗤了一声,转回头时眸里还含着笑意,“邵修睿,我可是个为了钱可以给总裁老板生孩子的女人,也可以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去讹人一笔,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性格?才华?还是身体?况且我们已经分手了,分了手的情人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成为陌生人,当然也可以成为敌人了。但我自认为和你成不了朋友,至于敌人,会斗得太累,所以,还是成为陌生人吧。”   邵修睿看着她那一张小嘴张张合合,吐出来的全是令人心痛的字眼,眸中的目光忽然找不到焦距,撇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她素白净美的脸,“妍妍,对不起,我为之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   第一次见面那天说的话,真的是他气得胡言乱语。他何曾不明白是自己母亲太过强势,但他也的确恨她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做了那么残忍又无法挽回的决定。为了钱给男人生小孩?他从内心深处又何曾真的这样相信过?那她到底是为什么毫不留恋的离开自己?他心里真的依然是一片茫然。是他不够好,还是她真的不爱,抑或是真的以为他家里的阻碍会让两人不能走到最后?   程妍放下手臂,看向他的目光又转回清冷,“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不过,我不会为我以前做过的事情感到抱歉。我今天还要上班,你请回吧。”   她站起身,去收拾他桌前的碗筷,面无表情的又下了一次逐客令。   邵修睿有些神色怔忡的拉开座椅,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拿上外套穿好鞋,打开房门走出了屋子。   程妍拣好碗筷放进洗碗池,然后转身去卧室换下运动服,拿上手机挎上包,便出了门。   出租车里,她拿出手机给江子灏发了条短信:昨天的事别放在心上,你好好准备演唱会。   对方短信很快回了过来:妍姐,对不起。   程妍抬手,白玉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写划:没事,有时间再联系。   回过来的只有一个字:好……   程妍抿唇,点开通话界面想给傅安安打个电话,记得那小妮子说过这个星期想去游乐场玩,蓦的发现里面多了个今早七点钟的已接来电,是傅启扬打过来的。   她蹙了蹙眉,那么这个电话是邵修睿接的?她晨跑没有带手机的习惯。   咬咬唇,把电话拨了回去,“老板找我什么事?”   那头傅启扬的声音里都是浓浓的笑意,“没什么事,恭喜你们破镜重圆。不过新装发布会的时间太赶,还是得要你加班,等忙完这段,多给你放几天假。倒是我那小舅子,可就得伤心咯。”   程妍闻言眉头蹙得更紧,就猜到这只狐狸已经误会,把手机换了边位置,声音略显无力道,“破什么镜,重什么圆?我和他没关系,昨天是难得发了次错误的善心。”   电话那头的傅启扬闻言笑得更厉害,“行行,你发善心,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我现在和安安在去游乐场的路上,先不说了啊,声明发出去了,不会给你的感情之路带来影响。”   程妍抚额叹了口气,“跟你说不清楚。我先去上班,挂了。”   车子到写字楼前停下,程妍与涂霖碰了面,坐着公司用车一起去往工业园区的工厂。   邵修睿开着车从华辰豪庭出来,路上买了几份报纸,上面的确有傅启扬发的声明,拿出手机打开网页,各大网站上也有。那傅安安真的是他和骆清燕的女儿,他与程妍的关系也仅仅是上下属。那么,骆清燕为何没跟他们在一起?   还有,她和那江子灏的绯闻怎么在一夕之间从网上和报纸上全都消失了?   心头又多了几个疑问,但他打算暂时压一压。搁下手机放好报纸,他发动车子,往高速公路入口驶去。   宽阔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别克疾速驰骋,近两个小时后,在云山市出口处拐下,按着导航一路直往目的地。   云山市工业大街,全是一家家规模不定、新旧不一的各式工厂。   邵修睿边看着导航,边放慢车速,最后把车子停在了一家厂房不太新,规模也不太大,围墙拉伸门也有些落漆的皮鞋厂前面。工厂墙上的“云山市胜辉皮鞋厂”几个字颜色晦暗,门卫处空无一人,拉伸门锁上的白色封条在微风里萧然摇曳。   邵修睿心下一沉,眉头紧紧皱起,她们家工厂倒闭了?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工厂怎么还只是这样的规模?   看封条上的时间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那程妍她知不知道?   五年前他给程妍的父亲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往这边联系过了。后来想起那时她父亲说话的语气,似乎她和家人的关系并不太好,怕是再跟他们问起程妍的下落,得到的依然会是冷言相待,可直到昨天看到杂志专访后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那她小时候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邵修睿忽然有些不敢去想。   下车往四周观望了一会儿,由于是周末,附近走动的人不多,一些要加班的人也都呆在了工厂里。他再看了一眼封条上云山市人民法院的字样,想到法院周末也没人上班,于是把车子开至离这最近的一家工厂大门前。   门卫处的小保安正在悠哉的看着八卦杂志,忽见一名长相不凡、身着衬衫西裤的男人从轿车上下来,迈着优雅而矫健的步伐往这边走,立马将手上杂志放下,这在不甚发达的云山市可不是特别常见的事情,说不定是哪个领导来查岗。   邵修睿走到门卫处礼貌的敲了敲半开着的窗子,“你好,请问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事?”   年轻门卫闻言心里一松,原来这人不是什么来头,把窗子完全拉开,微微笑道,“嗯,可以,您有什么事?”   邵修睿摸出苏烟盒,优雅的递过去一根,却被对方连忙摆手拒绝,“不用这么客气,你只管问就好。”   邵修睿也微微笑,把烟收回,“旁边的这家胜辉皮鞋厂你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一个月前说好要跟他们老板谈一笔生意的,这两天电话也打不通,没办法只好亲自从外地过来一趟,没想到居然倒闭了,这下倒是真有些愁人。”   他边说边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令门卫也不自禁的露出几分同情来,直摇着头叹气,“唉,我看你也就只能当自己时运不佳了。那皮鞋厂的老板啊,据说被老婆卷钱跟情人跑了,资金亏空,还欠人一大笔债,银行不给贷款,工厂也没人愿意收购,只好变卖了资产,散了员工工资,然后申请倒闭。现在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老婆走了,不过好像还有个女儿,在星海市工作还是上大学。”   邵修睿闻言惊愣,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女儿是不是指程妍,记得杂志专访上她说过还有一个妹妹,觉得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比她的要时尚。这些,全都是他以前所不知道的。定了定神,才故作松口气道,“那还好我之前只是有合作意向,谢谢你啊。来,抽根烟?”   门卫听他这样说也替他松口气,“那你还是比较幸运的了。烟就真不用了,我不抽。”   邵修睿看着指上的白色苏烟,忽的有些愣神。   他从前也不抽烟的,因为程妍讨厌烟味,而他也没有抽烟的理由和心情。但从五年前开始,烟酒便成为他排遣寂寞与心烦的最佳伙伴。从最开始的一天两三根,到后来的两三天一包,再到现在的每天一两包,喝酒也曾喝到胃溃疡,如今只要一饿肚子,就会胃痛。   把烟收回盒里,他朝门卫笑笑,“好习惯要保持。那打扰你了。”   门卫腼腆的挠了挠头,“是女朋友不让抽,不麻烦,你慢走。”   邵修睿嘴角笑得愈发厉害,“新时代好青年。”   挥手道过别后他上了车,拿出手机通过人脉关系问到江子灏在云山县老家的地址,发动车子,往下一个目的地开去。   第十六章 探访   车子在国道上跑了半个多小时,到达云山县县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一点。   邵修睿把车停在一家小餐馆前,要了两个小炒菜,准备先把中午饭解决。   老板娘是本地人,看见这么位衣着干净光鲜、气质优雅的男人光临生意,连忙盛情招待,最后结帐的时候还给免去了零头。   邵修睿心下暗叹这里的民风淳朴,微笑着递过钱去也没有让她找。   上了车,到县城最大的购物超市里买了些老年人礼品,再按着手上的地址,七弯八拐之后,终于在一条老街的弄堂门口停了下来。   住在巷口的几位妇人目光上下打量着停在面前的黑色别克,对车上走下来的男人更是两眼发亮,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星期,又有辆时尚轿车停在这里。   邵修睿拎上东西走进巷子,按着门牌号一步步往前,脚底下的小块石板路不是很平,还有些坑洼,这些倒是他没有过的经历。   走到弄堂最深处的时候,他才看到要寻找的门牌号。   青灰瓦房,颜色泛白,屋瓴是高角的,老木门上面的锁片也是青铜制成。隔壁附近有也两三间这样的房子,但大多数都是单家独院的平房或者小高楼。   木门没有关,是敞开的,邵修睿一眼望进去,便看到天井后面的木桌前坐着两个人影。一个佝偻着背,身形苍老,想必就是江子灏的奶奶,正在吃着饭,另一个是位中年男子,坐在旁边,他暂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男人已经看到了他,神情有些疑惑的望过来,“你找哪个?”是云山县方言。   邵修睿微笑着点头,迈开脚步走进去,“你们好,请问这里是不是江子灏奶奶家?”   男人点点头,仍旧面带疑惑,“嗯,请问你是?”见对方西装笔挺,说着普通话,他也随着一起换了普通话。   邵修睿心里思忖着,在想怎么说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江子灏的朋友,也是上次跟他一起回来的那个女孩的男朋友。”最后,他选择了如此说明。   中年男人闻言浓眉轻蹙,似在回忆思考,“上次一起回来的女孩?哦~,你说的是不是程妍?”   邵修睿连忙点头,“是的。上次单位有事没能和他们一起过来,这次特意过来拜访,还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他边说着边把礼品搁在木桌一旁,又看向中年男子温礼道,“请问您贵姓?”   “我是子灏他大叔,你随便坐。”男人抬手往凳子上示意。   邵修睿笑着道谢坐在方桌一边,向老人乖顺的点头问好,“奶奶好。”   老人眼神已经不是特别好使,自他进来后就搁下筷子愣愣的看着他,颤颤的问向中年男人,“光明,这谁啊?是不是小灏他回来了?”   男人摇摇头,放大声音道,“不是,是小灏的朋友,妍妮子的男朋友。”   “妍妮子的男朋友?”老人忽然有些激动,想站起身来,却被邵修睿和男子连忙扶着坐下。   “是的,奶奶,上次没空和她一起过来,今天特意来看望您。”邵修睿眸中含笑,这句话他能听明白。   可老人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求助似的看向自己儿子。   男子憨厚一笑,把邵修睿的话翻译了一遍。   最后,这近半个下午时间的谈话里,都由中年男子做了很多的解释和翻译。   邵修睿无比自然的问起了程妍的小时候,问起她的家庭,还有她呆在云山县的这段童年经历。   离开弄堂老宅的时候,已是下午四五点。邵修睿驱车找了一家酒店,躺在宾馆的床上,他怔怔的望着洁白天花板,内心仍然无法从震惊与疼痛中缓转过来,那纠心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来得强烈。   江子灏奶奶与叔叔的话,被他一点一点,断续的连接拼凑了起来。   程妍的父母以前都是这弄堂里的住户,她父亲以前就住在江子灏奶奶家隔壁,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二十八年前在双方父母的同意下喜结连理,次年便生下了程妍。夫妻俩一人开了家裁缝店,一人开了家小旅馆,这在当时来说,过得也还算富余。   但程妍的性子却不如她母亲那般温和,从小就有些倔,也很要强,很多小孩子不是特别喜欢跟她玩。可偏偏江子灏就总爱跟在她后面,像女孩子一样直追着她奶声奶气的喊姐姐。她也从一开始的厌烦,到后面居然为有人欺负他而出头。江子灏的妈妈以前老喜欢往外面跑,惹了一些闲言碎语,对儿子也不怎么管,所以江子灏在四五岁的时候,就人云亦云的学着大人说长大要娶程妍做老婆。老人家说到这里,还慈爱的拍了拍邵修睿的肩膀,说童言无忌,小时候都会有些胡言乱语。   她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还美满,小旅馆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可以,裁缝店也搬了大的门面,与四方邻里的关系处得都不错。但那时小县城的重男轻女思想还很严重,程父便琢磨着要个儿子,但程母后来却一直没有再怀孕。后来也不知怎的,在程妍八岁的时候,程父和镇上一个死了丈夫的年轻女人勾搭在了一起,两人的关系居然暗中维持了近两年之久,那女人还有一个比程妍小四岁的女儿。   程母知道后,便不顾家人长辈反对,坚决起诉提出离婚,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人有好报这样的字眼,终归不会在每个善良的人身上都出现。   在法院的宣判书还没有下来的某一天,上小学三年级的程妍与一邻居女孩在放学路上发生口角,而起因自然是因为她父亲的出轨,那女孩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争执到最后两人居然动手打了起来,先动手的人是程妍。   那女孩比程妍要大,两人发生争执的地方靠近河堤,相对瘦小的她被对方猛的推了一把,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冬天的河水,冰凉刺骨,所以程妍被人救上来送回家后,当天深夜就发高烧。   寒冷的冬夜,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公公婆婆尚且年迈,关系也很僵持,家中准备的退烧药又不管用,情急之下,程母便敲开了邻居江家的门。   略显破旧的三轮车,由江子灏的父亲踩着把程氏母女往县人民医院送去,但还没有到达医院,就在一个国道上的十字交叉路口被一辆外地路过的小卡车突然撞翻。程妍被坐在后面的程母极力保护住,最后受了不太严重的外伤,而两位大人却最终因为失血过多没有被抢救回来。   那辆车撞到人之后跑了,当年县城的条件还很落后,没有监控录相,冬天的深更半夜也没有目击证人,后来是被一个路过的长途车司机碰到,才送去的医院。   经公安机关严密勘察后肇事司机最后落网,但终究还是没了两条人命。   程妍的父亲后来拿着赔偿金带外遇去了云山市,尚且年幼的她没办法跟着一起去了,而江子灏的母亲则改嫁他人,对儿子鲜少过问。   这段过往,被邵修睿随意的问得断断续续,也被老人和中年男子回忆得云淡风轻。但老人眼角的泪痕,怎么也掩饰不了她心中的思念与悲恸。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在邵修睿眼睛里越来越模糊,使劲眨了眨眼角,才让自己的眼睛变得清明。他的妍妍,这些年来所承受背负的,究竟是多大的难过与愧疚。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却从来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她我行我素,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与看法;她性格倔强,言辞犀利,向来和人不好相与;她一身才华,却鲜少见她为了配合别人而委屈自己。   他以为这就是她本身的性格,可究其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么的酸楚。   在云山市的那十年里,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妹妹的衣服,永远比自己的时尚,   这就是她对“时尚”最早的记忆。   妈妈说过要做最漂亮的衣服给她穿,   这就是她为什么念服装设计系的原因。   参加各种比赛,到处寻觅高薪兼职,真的只是为了赚得奖金和报酬。   他注意了她一个学期,再追了一个学期,在数次遭拒后,心情万般沮丧,偏偏在那时,她答应了和自己在一起。   大学在一起的三年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主动。约会、看电影、打电话、同学聚会、外出旅行,所有恋人之间应该做的事情,都是由他主动提起,而她基本上都会配合。   有时被女同学多看了两眼,他逗她问会不会吃醋,惹来的只有轻飘飘一句,“不会。”   有几回一起看碟,他抱着她吻她的额,问“我和吴彦祖哪个比较帅”,她丢过来的也是淡淡两个字:无聊。   还记得第一次带她去学生会的聚会唱KTV,她唱的歌是《天下大乱》,后来的几次聚会唱的也是那种洒脱、大气、节奏悠然欢快的歌曲。   “老天搞不定,命运我自己摆平,   善解人意,百无禁忌。   爱久会麻痹,不爱也没有关系,   ……   天不灵,地不灵,天下大乱发神经,   你太入迷,我太清醒,十万八千里。   我干杯,你随意,管它野火烧不尽,   今夕何夕,随心所欲,无事一身轻。   云淡风也轻,花非花舞花满天,   色不迷人,人自迷。”   在她的心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爱情?   当初答应与他在一起,是被追得太烦,还是感觉身边太空虚?   那在这分开的五年里,是不是也有人填补过她身边的空虚?   ***   县城宾馆的住宿条件比起星海市,自然要差了很多,但还是想在这里住一晚到处看一看,便准备出门去买了两件换洗衣物和毛巾牙刷。   经宾馆老板介绍,得知镇上有条宵夜街,都是云山县和云山市的特色菜肴和食物。   从购物超市里出来,他便提着袋子去了这条街。   宵夜摊是摆在大马路边的,不过有时间段限制,他走到的时候,刚好赶上所有摊子都摆了出来。   他一家家的看过去,最后在一家人不是特别多的摊子前停下。   “先生要吃点什么,进来随便坐。”摊前老板见他西装革履,便用不是太标准的普通话热情招呼。   邵修睿笑笑,弯着腰进了摊子帐篷里。   “先生是外地人吧,我们这里的干煸桔皮丝、兰花小竹笋、油条烩鳝鱼可有名了,要不要来尝点?”中年小胡子老板手持小本点菜单,给他殷勤的介绍着当地特色菜。   邵修睿黑眸微闪,原来干煸桔皮丝和兰花小竹笋是云山县特色菜,这两道菜可是程妍很喜欢吃的,星海的餐馆饭店很少见有卖,她便时常买材料回去自己做,但在他那做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除了这两道菜之外,她还喜欢吃鱼和虾以及海鲜,但很少吃辣,吃火锅什么的也点的是微辣。这些口味习惯和他倒是挺像。   “那就来这三个菜吧。”邵修睿抬头向老板微微笑,要了这三道菜。   “好咧,您稍等。这云山蜜桔皮和小竹笋可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在别的地方可吃不到,就算吃到也没这里的正宗。您坐会儿,马上就好。”老板笑眯眯的拿着点菜单离开。   邵修睿弯唇失笑,琢磨着是不是得带点桔子皮和竹笋回去,不过这季节的小竹笋应该都是腌制保存的吧。   三道菜在不多时便被端了上来,竹笋果然是腌制的,但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依然爽脆可口。   “老板,您这桔子皮和竹笋是在超市里买的吗?味道挺不错,想带点回去让家人朋友也尝尝。”邵修睿边夹着菜,边向老板笑问打听。   小胡子老板听了嘿嘿直笑,“不是超市买的,是我们自己家做的。”   邵修睿诧异,“是嘛,手艺真不赖。不知道能不能捎我点,我女朋友在国外呆了好多年才回来,一直都惦记着她这家乡的特色菜,刚好我这次来这边有点事,想带点正宗的食材回去,好给她个惊喜。”   老板闻言,有些面露难色,“这,我还得问问我老婆,是她做的呢。”   四十多岁的老板娘此刻正在盆边刷碗,也都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只见她站起身擦了擦手,看着邵修睿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没问题,这里带来的不够,还要卖。我现在就骑车回去给你拿两罐过来。”   小老板嘴角一抽,看了看自家老婆的眼神,顿时有几分明了。原来这男人的好皮相,有时也是能起作用的。   等邵修睿差不多吃完桌上的菜,老板娘已经载着一小包桔子皮和一小塑料桶的泡腌竹笋回来了。   他拿出钱包想给钱,却被老板和老板娘拒绝,几番推搡,最后还是给了他们一百块。惹得老板直叹气,说干脆直接转行卖材料得了,还更赚钱。   邵修睿笑笑,带上东西,慢步往宾馆折回。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上午退了房,打算现在回星海,带上桔皮竹笋便开车上了公路。   第十七章 露情   程妍这个周末都在加班,无暇去想那天晚上被两人强吻的事情。涂霖学得很快,她暗想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时间紧张又充实的过,江子灏发了短信来,说正在进行演唱会的排练准备工作。   她勾了勾唇,这小子该不会有心理压力了吧,以前都打电话的,怎么突然变成发短信。叹了口气,把电话给他拨了回去,“那天的事情真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别发短信,直接打电话。用手写那么多字多累人。”   江子灏干笑两声,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可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失落。   她没有把那个吻放在心上。   又是一个周末,程妍忙了一个星期,打算今天先睡会儿懒觉再去公司。   吃过早餐,已是九点。她拉开房间门,就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拎着两个大行李箱,背对着她在开她家对面房子的门。   程妍略感疑惑,这对面不是没人住吗?她回来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进出过。   男人听到程妍的开门声,扶着钥匙缓缓转过身来,对她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妍妍,我们现在是邻居了。”   程妍呼吸瞬间滞住。   有没有搞错!难道他把这里买下来了?   似是猜到程妍心中所想,邵修睿旋开门锁,把行李箱提了进去,站在门边微微笑道,“这房子主人刚搬进来就被派出国了,要在国外呆一段时间,我暂时先租了下来。新邻居见面,多多关照。”他边说边走到她面前,伸出了右手。   程妍嘴角僵硬的抽搐了两下,看了一眼他放在门边的行李,然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关上房门,走向了电梯。   整整一上午,程妍都觉得自己诸事不顺。   要么是需要的面料还没到,要么是纸样少了一张,最令她无语的是手上拿着尺子,还问人尺子在哪,满世界的去找。   她知道,自己的心情被早上那个人搅得有些烦乱。   但一想到他就要住在自己家对面,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火气。   这,是在她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她向来不会无端因为别人的举动而影响自己。   “程姐,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助理涂霖观察着她的脸色神情,有些担忧的问道。   程妍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略显疲惫,“没事,我去下洗手间。”   盥洗室的大镜子前,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眼睛许久,掬了把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才顿时清醒不少。   她不爱他!   这是她在看了自己很久之后得出的结论。   虽然他影响了她,虽然这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却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他而已。   带着这样的心理建设,她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又恢复到之前那个行事麻利,干练熟稔的程妍。   下了班后,她在超市买了些食材,拎着购物袋回到家。   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就听到有门铃声响。   打起刚炒好的西芹牛肉,关了火,走到猫眼处往外一瞧,正如心中预感的那样,门外站着的就是她的“新邻居”,邵修睿。   她打开门,看着一身灰白色短装家居服的男人,声音清泠泠,“什么事?”   邵修睿见眼前的女人身着职业装,却系着一条浅绿色的条纹围裙,眉头轻轻蹙起,都八点了,还在做晚饭?   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和小塑料桶,朝她弯唇笑道,“新邻居的见面礼物。”   塑料桶是透明的,上面没有贴任何标签,程妍看到了里面被水渍泡着的小竹笋,但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她看不清楚。   “不用,如今的现代化大都市,住了二三十年还不知道自家隔壁是谁的,大有人在。我们也可以那样。”程妍把目光收回,还停在门锁上的手就欲把门合上。   可一只大掌迅速抵了上来,撑着防盗门不让她关,“我前几天去了趟云山县,特意给你带的桔子皮和竹笋。”   他黑亮的眸子诚恳的望着她,让程妍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烦躁。   “你爱给谁给谁。”她身体压着门,想使力把他往外推。   邵修睿却突然将手臂抻了进来,手头上还拎着装有桔子皮的塑料袋,手臂的光/裸肌肤被门框边缘深深按压,隐约泛着骇人的紫红。   程妍暗吸一口冷气,烦闷的放轻了力度,忽而闻见有桔皮香溢进鼻腔,是正宗的云山蜜桔皮。   就在她微微闪神之际,邵修睿敏捷的侧身进了房间,脸上挂着温柔宠溺的笑容,“就给你的,你喜欢吃。”   程妍忽觉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热流涌入胸口,但很快便流逝而去。   她闭了闭眼,轻声叹道,“邵修睿,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你不要再这样。”   邵修睿眸光微黯了一下,嘴唇紧抿成直线,再抬眸时又恢复了柔和,“我记得我当时并没有答应,所以,我们并没有分手。”他走进屋子,想把小桶和塑料袋搁进厨房。   程妍猛觉有无力感袭来,目光清冷的看着他的背影,“邵修睿,我们并不合适。你的理想伴侣应该是某集团的千金,或者是某局长的女儿,某部长的孙女,也有可能是某个名门闺秀,但那个人绝对不应该是我。最重要的是,我、不、爱、你。”   邵修睿闻言背脊微微僵直,缓缓转过身,眼睛深深的盯着她,“这些年,我没有再交过女朋友,也没有别的女人。你不爱我没有关系,我上个星期特意去了趟云山市和你的老家云山县,拜访了江子灏的奶奶,所以,我知道了你在那里的童年,也得知你父亲的工厂已经……不在了。”   他顿了顿,还是没有用“倒闭”这个字眼。   程妍闻言呼吸久久的滞住,不是因为他说没有再交女朋友,也不是因为他说父亲工厂已经倒闭,而是他说他知道了她的那段童年,那么,那出车祸他怕是也都已经了解。   不过,想必他绝对不知道她的母亲和江子灏的父亲原本可能不会死,若是他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母亲出手相救的话。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她不打算再去做那些无谓的埋怨。   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是爱他的。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有目的接受。   邵修睿见她望着自己愣神,想上前牵她的手,却被她反应过来躲了开去。   “妍妍,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惧怕强势力与威胁的人,所以你不会因为我母亲的几句话就选择放弃,可能你一直在恨你自己,也因为你父亲和江子灏母亲的作为,让你变得不相信爱情,所以也连带着不相信我,甚至还狠心的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但我对你的感情,就真的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这一段话,邵修睿说得很沉缓,眸光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悲恸。   程妍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怔住。   不可否认,他真的挺了解自己。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惧怕威胁的人。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她汇聚目光,淡淡的看向始终凝望着自己的男人。   邵修睿眸光沉沉,情意深深,“如果我说得出来,你就不会是那个独一无二。”   程妍闻言神色微闪,别了别头,几近叹息道,“邵修睿,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和那段过去没有关系。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就当我空虚也好,寂寞也罢,只是现在,我不想再继续下去。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所交集。你现在的身份敏感又复杂,而我,太怕麻烦。若是要找个伴的话,我宁愿选择国际证券的骆总经理。”这人都好几次看到她和骆清旭在一起,想必已经知道了骆清旭的身份。   邵修睿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蓦的黑了一半。   但仔细一想,心下又不禁放松下来,她的意思是,她并没有答应过那个奥迪男的追求?而那个江子灏,从那天的情形来看,也不像是跟她在一起,怕是她心存愧疚的成份居多。   “那我就让你真的喜欢上我。”他忽的拉起她的手,声带雀跃的把她往厨房里带,“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帮你一起做。”   程妍被他拉着,掌心传来的温润触觉并不陌生,心里又烦躁得紧,突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邵修睿,这里是我家,你给我出去。”   邵修睿没有理会,而是打开塑料袋,拿出桔子皮,抓了一些放在小瓷碗里,“这个是不是要用水泡一会儿再切成丝?咦,你买了菜心,干椒有没有?夏天吃这个菜刚好可以清热去火,我帮你切好,你自己炒,我炒得不好吃。”   程妍挽臂靠在门边,看他一个人径自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心中再生无力,轻飘飘的话语从她唇边缓缓溢出,“邵修睿,你知道吗?人情我欠不起,但是深情,我欠得起。”   这个世上这么多的人,谁让你偏偏爱上我?说不定这笔债不是我欠了你,而是你欠了我。   别人的心,我无法去控制,我能控制能懂的,只有自己的心。   如果每一个喜欢我、爱我的人,我都要去接受、去回应,那么这个人生,过得会有多累。   但是,我也不会去爱一个不爱我的人,那比跟一个我不爱的人在一起,还要累。   这一段话程妍没有说出来,而邵修睿自然也不知道她心中的百转千回,他慢慢转过身,手上还端着泡有桔子皮的小白瓷碗,看着她目光深深,“也有可能,是我前世欠了你。就算没有前世之说,但爱情从来就不是以求得公平为出发点,所以,我让你欠。”   只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深情来还。   但这一句话,他放在了心里,只求最后不会变成奢望。   程妍放下手臂,望着他的目光,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了眼他手上刚刚被门夹着的红痕,走到房间药箱拿了支活血化瘀膏,递到他手上,声音平淡,“拿去擦一下。”   邵修睿眸子极快的闪过一抹亮光,“嗯,等会儿再擦,先吃饭。”他接过药膏放进了短裤口袋里。   西芹炒牛肉、干煸桔皮丝、香菇青菜,三个家常菜肴不多时被端上桌,但墙上的挂钟指针仍已走到了近九点。   水晶餐桌上的白色海芋被换成了紫色罗兰,是程妍前两天换的。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花,变换着不同的心情,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是他们五年后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邵修睿其实不饿,但依旧把菜吃了不少。程妍一直没有再说话,如常的嚼着菜,这个桔皮丝,和她妈妈以前做的味道好像。   没打算问他从哪里买的,沉默的吃过饭后,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洗碗。   邵修睿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自然忙碌的背影,掏出白色药膏瓶挤出一小段在指尖,棕红色的半透明膏体,湿润清凉,他缓缓的擦在手臂上涂抹开来,那特有的药香味便散在周边的空气里。   慢慢按压推摩,直至完全吸收,才把盖子旋紧,起身走到程妍身后,想伸出手将她抱住。此情此景,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环着她,贴着她的身体轮廓,一起看流水泡沫在她白玉手上翻转流淌,偶尔趁她不备轻咬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惹她不自觉的一身轻颤,就像,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程妍感觉到他的靠近,猛的转过身,拉下脸寒声道,“串门到此为止,以后恕不欢迎。请你自重。”   邵修睿抬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垂下眉眼,他叹了口气,“现在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   “慢走,不送。”   第十八章 梦魇   “妈妈,爸爸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回家?家里的房瓦破了,这些天下雨都在漏水,也没有人修。”   “爸爸旅店生意忙,等雨停了妈妈就上去拣瓦漏啊。”美丽妇人扯着唇角对问话的小女孩温柔又宽慰的笑。   ……   “女儿古怪,妈妈也没用,连个寡妇都比不上,看不住老公,还让他找情人、搞外遇。”十一二岁的高个女孩对着七八岁的小女孩呲牙咧嘴,指指点点。   “你说什么?有胆给我再说一遍。”小女孩言辞厉色、目露凶光,乌黑长发在冬天的晚风里瑟瑟起舞。   高个女孩毫不畏惧,出言愈发的不善,“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你妈妈就是连人家寡妇也比不上,说不定她家女儿就是你爸爸跟人生的,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没用、没用,妈妈没用,女儿也没用。”   “砰”,是书包落地的声音。   “啊……你打我,你居然敢揪我头发。”   沉闷的打斗声,激烈的撕咬声,在小镇的古河堤边传响开来。   “扑通……”   高个女孩愣住,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中顿生恐惧与慌张,声音都在颤抖,“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   “妍妍,妍妍,是不是很难受?别怕,妈妈去隔壁叫江叔叔,咱们去医院,啊。”担心与焦急写在美丽妇人的脸上,小女孩睁着迷蒙双眼,看到的尽是女人一脸的愁容。   “咯吱咯吱”的破旧三轮车声,回荡在深冬的黑暗夜空。   “小江,谢谢你啊,家里没有人,这么大半夜的还麻烦你从被窝里爬起来。”妇人的声音里有感激,也有歉疚。   “没事,不过你应该早一点就把她送去医院的。”敦厚男子憨声一笑,给人说不上来的宽慰。   “本以为换了衣服,吃了姜水伤寒药就没事的,哪知道……”妇人眨着眼角,语带哽咽。   “医院就快到了,玉芳姐你也别着急啊。”男子回过头,把脚下力度加到最大。   小女孩被妇人抱在怀里,用宽大棉衣裹住,她伸手摸了摸妇人的脸颊,“妈妈,我没事。对不起……”   “妍妍,我们……啊,小江小心,车……”   “砰”,伴随着两束刺眼光芒而来的,是一记极其沉闷的撞击。天旋地转,那声音就响在耳畔,尖锐,震痛耳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安静,翻转停止,却有温热腥甜的液体滴在脸颊。   “妈妈……”迷糊中,小女孩抬起手,摸到的却是刺目的鲜红与粘稠。   “妍妍……你没事……就好……”虚弱断续的低喃,感觉遥远的吹在女孩耳际。   恍惚中,女孩转过头,刺目的车前灯光柱,照痛了她的眼睛。   而暗蓝的车身却幻化成一条疾速逃窜的鱼,瞬间隐没在冬天浓浓的夜色里。   ……   前方有小轿车的灯光柱射来,女孩努力睁眼直起身,强忍脑中昏沉,步履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马路中间。   那双臂尽展的姿势,一头黑发披散的怖样,还有洁白额头上两缕骇人的鲜红,让小轿车司机“吱”的一声把车子刹住。   “救……救命……救……救救我们……”瘦小的身子紧紧攀附住锃亮的车身,向驾驶座位上的美丽妇人虚弱又无助的呼唤。   女人漂亮的杏眸惊恐的睁大,探出头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手指颤颤抖抖的指着挡风玻璃外的小女孩,“你……你,你放开。这……这不关我的事,我赶时间。”   车身极缓的往后退去,女孩终于支撑不住,像一片枯萎的叶,慢慢从空中坠落。   ……   四周是白花花的墙壁,空气里也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头,沉重,疼痛。   “小女孩,你醒了。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和蔼的中年医生手持听诊器,站在病床边,声音温温和和。   女孩张了张干涸苍白的嘴唇,“程妍。”   “今年多大了?”医生弯下腰,掀开女孩上衣把听诊器放了进去,冰冰凉凉的金属圆圈,似是就要侵蔓进她的心脏里。   “过年……九岁。”小女孩看着中年医生的眼睛,声音沙哑又虚弱。   “知不知道自己妈妈叫什么名字?”医生的眼睛里有短促的微光闪过。   “董……玉芳。”   “那还记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听诊器由胸前转至了身后。   “出了车祸。”女孩眼睛垂了下去,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就像是敛翅的蝴蝶。   医生没有再说话,为她一心做着检查。   良久,小女孩才抬眼,沙哑着声音道,“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医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抽出听诊器,看着小女孩平静无波的眼底,良久才低叹一口气,“你妈妈和那个叔叔都没抢救过来,或许早一点送来,还能有救。小姑娘好好养病,头会痛的话就说。”   雪白天花板的颜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节能日光灯也泛着幽深的白,整个世界瞬间倾塌,轰然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走进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手上夹着一叠厚厚的记录本。   其中一个警/察神色肃穆的看向中年医生,“能不能做笔录?”   医生谨慎的点头,“可以,不过你们别太着急,她刚醒,头上还有伤。”   笔录时间做得不长,所有问题女孩都能回答得上来。   ……   “那个邵修睿是盛和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呢。他妈妈是盛和广告传媒分公司的总经理,爸爸是知名律师邵克勤,这里有他们家人的专访和介绍。”一群大学生女孩围着两本杂志在兴奋低语。   “哇噻,他们家人长得还真是可以和明星媲美了。”   杂志上美丽女人的脸庞映入眼帘,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涌来:“你……你,你放开。这……这不关我的事,我赶时间。”   妈妈的脸,江叔叔的脸,警/察的脸,医生的脸,车上女人的脸,在不断交替。   温热的血液,刺痛的感觉,在指上、心间盘旋。   “妈妈——,小心——”程妍喘着粗气,猛的从睡梦中惊醒。   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背上也是湿漉漉一片。   她太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还做得如此的完整。   摁开床头琉璃灯,暖黄的灯光映亮了寂静昏暗的宽大房间,她掀开空调薄被走下床,拉开落地窗,夜空中是满天的繁星,对她调皮的眨着笑眼。   呵,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夏季夜里的自然风吹得人舒爽惬意,程妍趴在阳台上,平整的淡黄色瓷砖,衬得她肌肤柔白胜雪。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人往往是最孤独、最脆弱、也最寂寞的。   但是孤独,是她从小到大都在经历的状态,她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难道一群人聚在一起,就一定不孤独?志不同不相为谋,没有适合的朋友,她宁愿孤独。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会青睐、也懂得享受彼此的孤独。   而脆弱,更是没有在她这些年的生命里出现过。感受过最脆弱,其它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足以唤起身体里那根敏感,又迟钝的神经。   说起寂寞,那更是人生的一堂必修课。不甘寂寞的人,注定痛苦。寂寞,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尊严。   不要有恨,恨人也不容易,也很累,恨来恨去,到头来恨的只是自己。   报复,其实是爱情里面最愚蠢的表现。   而她,曾经愚蠢过,不过是借了爱情的外衣,在脱了这层外衣之后,她还是她自己。   “程妍,那个邵修睿出身世家豪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自己要顶住。”好友方郁晚八年前对她说的这句话,仍然响在耳畔,清晰如昨。也恰恰是因为这一句话,她接受了当年那个大男孩的追求。   不可亵玩?她偏要亵玩。   “能不能告诉我理由?我并不觉得你喜欢他。”好友平静的追问,让她把过去一点点的诉说。   “所以,你想以这种方式去报复,挑拨他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好友听了她的话之后极轻的皱眉。   “嗯,是他招惹了我在先,唤起了我心里的恨怨,如果那女人早一点送我们去医院,或许他们就不会死。”那时的她,确实有着尤与怨。   “那你自己注意,别最后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就是她的朋友。她当时听了诧异巨震,直到后来才明白,她们为何会成为朋友,为何会一见如故。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人的生命亦然。   别人的痛苦,也不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快乐,逝去的人竭力让你留在世界上,只是希望你快乐。   所以,她在还没有被别人左右快乐之前,选择了离开,也不再尤怨。   只是没想到,兜转了一圈,阔别了五年,又再一次的回来。   “如果我说得出来,你就不会是那个独一无二。”   “那我就让你真的喜欢上我。”   “爱情从来就不是以求得公平为出发点,所以,我让你欠。”   他今晚说过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似乎有隐约碰触到向来冷漠的心弦。   但是,忘记并不意味着原谅,而她也不认为,这就是爱上。   有一本书上说过,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痛苦,那是她的本事,如果她有这个本事,却选择放过他,则更是她的本事。   第十九章 失控   夜风拂过阳台栏柵,吹在膝盖和脚踝,程妍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远方天色都泛起了白。   夏天的日出其实很美,火红的朝霞,似浓艳的胭脂,洒在远处水雾浓绿的湖面上,让绿水都似乎起了一层一层的绮浪。   瑰丽奇异,绚丽多彩,这就是程妍今天看到的早晨。   昨晚没睡够七个小时,精神却不会太过糟糕,她其实没有什么太宏伟的目标,走到今天,已经很满足,有朋友,有知己,有事业,也有自己舒适漂亮的巢穴。   距离新装发布会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程妍走回房里,换下睡衣,套上一身紫红色的运动装去盥洗室里洗漱。   薄荷绿茶牙膏,是她一直喜欢用的味道,偶尔也会用上菊花或者是茉莉。   忽然间,有些记不清是因为习惯了他身上的气息,才挑选的这个味道,还是因为他跟着一起用这个味道,才染上了这个气息。   挤了一小段淡蓝色的透明膏体在洁白柔软的牙刷毛上,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雪白的泡沫一点一点溢出唇边,清新的茶香味也沁在鼻尖。   程妍乌眉微皱,迅速的刷洗完毕,拍了拍凝白柔肤水,再倒了杯白开水喝下,才带上钥匙出了门,此时墙上的挂钟时间还不到六点。   她今天没打算去跑步,只是想在公园里走一走,可才一走出小区大门,身侧就飘来早上刷牙时闻到的那股淡淡气息。   邵修睿一身浅灰色短袖衫和黑中裤,配上白色的运动鞋,一圈浅褐色的字母图案印在胸前,尽显休闲。左手手腕上套了条天然黑檀木佛珠手链,光洁细润的珠子在手上绕了三圈,一百零八颗,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杂念。   他快步走到程妍身边,朝她微微一笑,“今天好像比以前早了一点啊。”   程妍眸色忽沉,但旋即便转为清泠,侧头睥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却让她心头微震。这个男人,目光明亮,穿着清朗,没有第一日见到的森冷憔悴,也没有那日在电视新闻上看到的冷然沉默,岁月对他很眷顾,除了气质上的成熟,并未看到明显的时光痕迹。也是,他才二十七岁,这才是他本应该的样子。   邵修睿见她没理自己,也不尴尬,而是从裤袋里掏出一根和他手上相同材质,只是珠粒稍小一点的黑檀木珠链迅速的塞到她裤子口袋里边,“去年在印尼买的,苏拉威西乌木。”   程妍按在裤袋上的纤白手指微顿,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略显复杂。   “妍妍,想不想去非洲玩?去看看金字塔、尼罗河?”男孩翻着世界旅游杂志,指着彩色印纸上的幽蓝天空、黄金沙漠,向低头量着布匹的女孩问得温柔。   “不想。”女孩头也没抬,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中的软尺上。   “那你想去哪里?”男孩微笑盯着她认真的侧脸,修长的手指把纸张翻向前。   “印尼。”女孩淡声吐出两个字。   男孩诧异,“为什么?”   “那里有苏拉威西乌木,印尼国宝,招财辟邪保平安。”女孩一直在比划着手上的尺子,还一边在纸上做着记录。   “你想要?”男孩从椅子上站起身,半撑在女孩的裁剪台前,黑亮的眸子望着她微低的眼翦。   女孩神色极细微的滞了一瞬,“想给我妈。”   只是在此刻的两个月后,他们便异国分开了五年。   程妍把手链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黑色的珠粒,圆润又坚硬,散着淡淡的芬芳香气,在她雪白的手掌里,颜色对照无比分明。   “本来还有根和你手上一样的,但现在怕是用不着了。”邵修睿小心的看了眼她的表情,才缓缓再度开腔,那一根本来想送给她妈妈。   程妍闻言清眸微眯,把手上的珠链狠狠塞回到他手里,“这根也用不着。”   可小手却被猛的握住,那温润的触觉又传至了指尖与掌心。   “我帮你戴。”邵修睿轻轻抽出檀木珠,抓着她的皓腕就要往上面绕。   程妍气不打一处来,“你放手。”   男人置若罔闻。   身后忽的有快速又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伴随脚步声而来的还有远远的暴厉怒喝,“喂,前面的,你放开。”   两人转头,就见一个身着白色运动装的年轻男子大步往他们这边跑来,抡起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邵修睿的身上胸前。   程妍清黑的瞳孔猛然骤缩,连忙倾身挡在邵修睿的前面,另外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使劲抵在男子抬起的手臂上,“骆总骆总,认识的认识的。”她语速极快的澄清解释,绝对不想在这一大清早就被牵扯进暴力事件。   骆清旭见程妍挡了过来,赶忙收回了力度,右手手臂被她抓着,他没有放下来,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把邵修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看着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思忖,才想起是在电视新闻和报纸网站上,星海市人民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也是程妍的——前男友。   当然,前男友这个信息是他从自己姐夫口中得知的,而且还听说两人复合了,让他别再一厢情愿的搅和进去。可看刚才的样子,明显也不像是已经复合。   邵修睿看着对方似是审视的目光,腾出一只手把程妍的手臂轻轻拉了下来,他也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骆总你好,邵修睿。”他嘴上问着好,做着自我介绍,却丝毫没有要握手的意思,两只大掌又回到程妍的皓腕上,想要把珠链给她继续绕上去。   程妍将视线在两人身上分别扫了一眼,抽出手臂,对着邵修睿冷声道,“要送东西也得看人接不接受。”目光复又望向骆清旭,“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想打架就打架,想吵架也可以吵架。”语毕,迈开步子往公园方向慢跑而去。   细而黑的长串珠粒挂在邵修睿的手掌上,因为她的挣脱而前后摇晃,安静、又空荡。   邵修睿沉默的望着慢步跑远的紫红色倩影,缓缓把手链收回,对还站在自己身旁目光不善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出声,“我是她前男友,以前是她甩了我,我现在要把她追回。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骆清旭闻言心头微震是她甩了这个男人,在对方没有对不起她的前提下。那么,这原因怕就只有是她不爱他了,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她爱过别的人?   邵修睿没等他的回答和反应,只是把珠链抓在手上,也往公园方向慢步跑去。   空气清朗,鸟儿歌唱。   程妍沿着大家伙儿的锻炼路线闲悠悠的走着,那边有个湖心亭,湖中间暗灰色的抽象石雕是双龙吐珠,浅绿的湖面上飘荡着几点浮萍,随风摇曳轻荡。   亭子里有几个老人围在一起下象棋,也有人坐在花岗岩石凳上看报纸,程妍双手插兜,迈着轻快脚步拐往通向亭中间的蜿蜒走廊。   褐黄色的木质圆润棋子在老人手上慢条斯理的移走,“将、车、马、炮”,程妍也看得来了几分兴致,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将军。哈哈哈,老胡,你又输了。”一局结束,鹤发老人发出爽朗的笑。   程妍被这笑声感染,也跟着牵动了唇角,半弯着的眉眼,如同夏夜偷溜出来的新月。   突然,头顶被一圈东西套住,脑后绾着的发髻把那东西卡着没掉下来,可眼睛却被一排圆珠样的物体挡住了视线,鼻尖也闻到了一股檀木的芳香。   她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怔愣,扯下头上的珠链转身往后面一看,就见邵修睿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正对她露出灿烂的笑,还边朝她摆摆手,指着她手上的珠链愉声道,“就给你,你拿着。”   程妍本来看象棋看得正舒坦,被他这样一惊一吓,嚯的从长石凳上站了起来,抓着链子就要往他身上扔,哪知邵修睿撒开腿就往后面跑,程妍手上一紧,连忙把还没扔出去的链子给攥了回来。   “邵修睿,你给我站住。”她追了两步,停下来指着停在蜿蜒走廊上的男人清吼出声。   邵修睿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胸口,唇边是大大的笑容,黑色碎发在晨曦微风里颤颤悠悠。   “你拿着,我去跑步了。”他对她挥了挥手,愉悦的声音慢慢消失在晨风中。   程妍也一手撑着腰,手上的珠链随着她的气愤抖了两抖,“吓人呢这是。”   旁边准备重新开局的老人看着他们,忍不住朗声会心的笑,“瞧这俩年轻人,这么大还跟孩子似的。”   程妍双颊蓦的染上一层浅薄绯红,收起珠链再坐回长凳上,朝众人讪笑两声,“他硬塞的。”   骆清旭站在湖边远远的望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从邵修睿轻声慢步挨至程妍身后,迅速又轻柔的把手链往她头上套,到程妍怔愣的反应过来,再气急败坏的要把东西掷回,在对方突然跑远又猛的把珠链给收住,那叉腰、气吼的样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这种状态应该被称作,失控。   那个男人,轻缓温柔,跑开挥手的样子带足了孩子气,那么的愉悦与轻松,完全不似新闻上看到的冷静与沉着。   他不知道两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像那个男人那样,面对她的冷言冷语,平静淡然,还敢视若无睹,甚至是火上浇油。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胸口,他觉得自己插不进那两个人的世界。   第二十章 红糖   程妍再观了一局象棋后便又沿着水泥道路慢步起来,想把珠链还给邵修睿,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直到回了家,也没碰到他。   站在他住的房子门前,纤细手指靠在门铃按钮上方,正准备按下去,却忽的一顿,他是想让她亲自找上门来?如果这次还了,下次不定又会用什么花样塞到她手上。   于是作罢,放下手臂,掏出钥匙进了自家房门,从裤兜里扯出珠链,搁在了客厅电视机柜的抽屉里。   今天还要加班,至少还得再忙上半个月。摒除脑海中所有杂念,吃过早餐后打车去了公司。   这天早上六点还不到,邵修睿刚准备去晨练,还没踏进电梯门,就见程妍一身蓝色轻便装,挎着宽大的编织包往他这边走来。   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她每天都没去公园,也没打车、坐公交,而是直接去了停车场,上了傅启扬的车。   他知道,今天是他们新装发布会的日子,这段时间她很忙,他不忍再去打扰,今天特意排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出来,准备等会儿也去国贸大厦。   “这么早就要去现场?”邵修睿为她按住电梯。   “嗯。”程妍走进,靠着电梯冰凉的金属墙壁,一手轻抬于胸前,一手枕在胸前的手臂上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真的太累,过了今天得好好休息休息。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不单单只是疲惫,邵修睿担忧的看了眼她略显苍白的脸,“妍妍,你没事吧?是不是没睡好?”   程妍抚额,看向他的眸光微凛,却没回话。   邵修睿咬了咬嘴唇,正想去探她的额头,电梯门在这时叮的一声开了,程妍快步走了出去,左手不自觉的压了压小腹,邵修睿没有错过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心中顿时了悟,原来是亲戚造访,每在这时的前两天,她都会有些不太舒服。   他想追出去,却见她已经进了傅启扬的车子,眉头不由轻蹙,转身回到电梯里,又按回了八楼。   ***   国贸大厦顶层,T台灯光完美搭架,嘉宾席上陆续有各大时尚媒体总监和主编纷纷入场就座。玉女明星,人气偶像,也是个个花枝招展,争芳斗艳。   邵修睿手提一只淡蓝印花无纺布袋,里面长型圆柱状物体的线条贴在袋子上,若隐若现。   他持着普通门票,越过最外围的人群,好不容易挤进了会场中央,没有去到自己座位上,而是直接转向了后台。   T台后面忙得热火朝天,超模、嫩模一大堆,光皙的大腿、结实的肌肉、诱惑的身材,让一走进来的邵修睿不由眉头皱紧,这些人都躲在堪堪只能遮住重点部位的衣架布帐后面,如常的换着衣服,他自动滤过那些女模特,目光不由放在一些男模身上,这些男人的身材都好到无以复加,身为设计师又那么吸引人的程妍会不会也被其中的某一个给勾引过、诱惑过?   从前她还只是学生,虽然交际涉猎圈比一般同学要广,但还没有正式的时尚圈来得这么混乱复杂,处处充斥着光鲜、有着太多的赤/裸/裸。   他极力敛下自己的思虑,抬眸寻找佳人的身影。   这里没有。   他退了出去,走向隔壁的化妆间。   纤丽略显单薄的背影,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穿着风格花哨潮流的男化妆师正在给程妍上妆,大而柔软的化妆刷扫在她脸上,犹如在爱护世上顶级易碎的白玉瓷器。   邵修睿走了过去,看见程妍挺腰而坐,长睫轻垂,颤颤的犹如蝶翼轻撩着他的心神。恨不得把化妆师手上的那把细软毛刷给夺下来,换上自己效劳,不过,他深知自己没有那个水准,而且这个举动也会让闭目养神的女人大发雷霆。   化妆师抬眸看了邵修睿一眼,挑挑眉没有说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邵修睿瞅见琳琅满目的化妆台上有一小处空位,把手中的袋子搁下,边细看起来程妍的打扮穿着,复古浅紫白色格子衬衫,袖口和领口的白色衣襟衬得手腕和脖颈柔白胜雪、优雅修长,深色吊带牛仔装贴身的套在外面,肩上吊带和裤腿两边都是低调发着金光的硕大钮扣,脚上是双黑色平底靴,闪亮的链带荡在脚踝,栗色长发披散,似柔软的波浪。   古典、时尚、大气又休闲,就是她下一季秋冬装的服饰风格,而她,是最好的模特。   邵修睿没说话,就那样站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终于,化妆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程妍也睁开了双眼,看见他站在自己身边也并不奇怪,起身走到墙边从架子上拿了盏黑色贝雷帽,轻搭在自己头上,由化妆师给她调整好位置。   “什么事?我等会儿要上台。”一切妥当之后,她才将清亮的目光转向眼前的男人。   邵修睿卷起白色衬衫衣袖,银质袖扣在化妆间的日光灯下折射出清冷的光,他从蓝布袋里拿出个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再抽出保温瓶,旋开瓶盖,一股红糖姜水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缓缓倒了一杯糖水在玻璃杯里,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透明杯身,慢流而下,在离杯口一指高的地方停住。   他倒红糖水的姿势很优雅,光洁的肌肤映着灯光,更显白皙细腻,俊逸脸上的线条,因嘴角微翘,有着说不出的柔和。   化妆师手持化妆刷,刷柄抵着下巴,弯了个兰花指,语中略带娘音,“嗯哼,Jessie你男朋友很帅。”   程妍嘴角一抽,这人是怎么知道她今天大姨妈造访的?   邵修睿端起杯子伸到她面前,用黑亮的眼神示意,“喝点,不会那么难受。”   程妍往杯里一瞥,没有动。   “OK,Jessie你快点喝啦,马上就要上台了啦。”化妆师在催促。   眼前的杯子还在举着,程妍别过头轻呼了口气,伸手接了过来,咕噜咕噜仰头喝下,修长玉颈,上下轻轻的优美翻滚,让邵修睿很想上去吮一口。   杯子才离唇边,就被邵修睿给接走,“还要不要?”   程妍抿了抿嘴角,那温热的液体经由口腔,顺着喉咙,直达胃里、小腹,确实很舒服,除了,太甜了一点。   “谢谢。”她朝托着玻璃杯的男人微微扯唇,声音清亮。离开了化妆室的门。   大厦顶层时尚T台上,主持人一身浅色礼服,手持话筒,在做完一长串的开场致词后,兴奋的向台下宣布:   “下面我们有请YAN. Fashion的设计总监Jessie,程妍小姐。这是Jessie设计师首次公开亮相大众媒体,本年的秋冬季新装走的也是集复古、时尚、休闲为一体的风格路线,主题为《心.无界》……”   主持人说话间,一位头戴黑色贝雷帽,身着复古衫、吊带裤,手挎纯黑爱马仕铂金包的纤细高个女人,步伐优雅又轻快的从台后走了出来,台下的镁光灯顿时闪成一片,冲击着现场所有人的视网膜。   邵修睿坐在会场靠后排,台上的这个女人,璀璨耀眼,光彩夺目。他注意了半年,追求了半年,交往了三年,又分开了五年;她打了他的孩子,拿了他家一百六十万,在交往的那些年里,也是不温不火,不冷不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非得要她才感觉生命中注满了新鲜血液,或许如果当初不开始,也就没有如今对她的再强求,可是如果没有当初的美好开始,也许就不会有现在如此强烈的觉得自己爱过也活过。   直到此时此刻,他都还不明白她打了孩子、拿走那笔钱的真正原因。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不管是他,还是其他另外任何一个。   程妍被无数的镁光灯照得都快睁不开眼睛,心里暗骂,这傅启扬到底请了多少家媒体过来,眼睛都快给闪瞎了,可脸上却不得不保持完美的笑容。   她看到了坐在前面嘉宾席上的骆清旭和江子灏,一俊一美,在这到处都是绝代风华,绝色佳人的时装发布会现场仍然显得出类拔萃。但两个人眼底的目光却不尽相同,江子灏的那双凤眸里,波光粼粼,水波流转,除了迷恋与崇拜,她还看到了依赖,而从骆清旭的眼睛里,她却只看到了激赏,似乎也有隐约的释然与放手。   她没有兴趣与精力去想那么多,只是有一道从会场靠后排投过来的目光,让她不由得轻蹙眉头,那道目光太过复杂,她看不清,也读不懂。   惊艳、眷恋、贪婪、纠心、不甘、与埋怨,好像通通全部都包含在里面。   主持人的话筒忽然伸到了她面前,“欢迎Jessie总监为我们大家说两句。”   程妍连忙收回心神,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谢谢各位光临YAN. Fashion本年的秋冬装发布会,祝大家观赏愉快。”点点头,就欲走下场。反正面也露了,宣传效果也达到了,接下来就让大家看秀吧,完了这波还有另外两个设计师要上台呢,她现在很想去洗手间。   程妍下了T台去往幕后,已经准备好的模特们鱼贯而出,轻飘飘的背景音乐伴着钝重的鼓点,清一色的女人,身着衬衣、长衫、披风、长裤、短裙,各种款式,全都出自程妍之手,来自她的《心.无界》。   镁光灯、摄像机又在开始工作,台下的三个男人都看得很专注。   程妍去了洗手间换了块卫生棉,然后坐在了江子灏身边。   “妍姐……”江子灏眸色如水,想跟她说话打招呼。   “嘘,看秀。”程妍伸出食指,示意他噤声。   三个设计师的作品全部展现完毕后,程妍这才侧头看向江子灏的脸,“你先回去,我呆会儿还有庆功宴。”然后起身上了T台,与全场模特谢过礼,退了下去。   在后台,她换下身上的衣服,穿回来时的轻便装,与设计师和公司高层一起乘车去了傅氏酒店。   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丢下包洗把脸,走到卧室,有些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大床上。   第二十一章 价钱   朦朦胧胧中,程妍似乎听到有门铃声响,但不愿起来,蒙着脑袋,继续睡。   也不知道响了多久,终于停了。卧室门没关,客厅沙发上包里的手机却又接着闹,大有非把她吵醒不可的架势。电板昨晚才充满的电,想让它被打到关机似乎不太可能。   落地窗帘没拉上,窗外黑漆漆一片,隐有万家灯火和路上街灯照射进来。   程妍烦躁又无力的扒了扒额前刘海,扯开薄被踩上拖鞋,睡眼迷蒙的走到了客厅沙发边,接起电话,“谁,说话。”语气慵懒又不耐。   “妍妍,有没有好一点?开一下门。”电话那头邵修睿的声音焦急又担心。   程妍顿时睡意全无,非常有想杀人的冲动。她有不算轻的起床气。   把电话猛的摁掉,走到门边将门一拉,对着门外的男人就吼了起来,“邵修睿,你不知道我睡觉是不能随便叫的啊?”   门外的男人手上拎着两个购物袋,看着她的黝黑眸子里没有丝毫歉意。   将购物袋放在脚边,邵修睿伸出手臂上前,抱住她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还痛不痛?怕你没吃饭,现在都八点多了还在睡。”   他清爽的气息吹在颈边,身体的温热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就要透进她的胸脯。   程妍皱了皱眉把他推开,蓦的感觉一股热流突然从小腹涌出。SHIT,都六个小时没换卫生棉了!穿的也不是夜用的,都不知道有没有侧漏。   急忙转身奔去了盥洗室,红木铝合镶嵌玻璃门沉闷的“砰”声响让邵修睿眉毛一抬,不会中间都没有起来换过吧?   从门外提进购物袋,在里面拿出一双浅蓝色男士拖鞋,换上后,把房子大门给阖拢。   盥洗室里,程妍蹲坐着,望着白色棉内裤上的夺目鲜红咬唇蹙眉,刚刚跑太快了,门都忘了关,那人肯定已经进来了。   把用过的卫生棉丢进垃圾桶,换上新的套上,准备去房间拿睡衣和干净的内裤。   邵修睿把袋子拎到餐桌边,将其中装有食物和食材的那一袋全部拣了出来,分类摆放好在冰箱里,见程妍出来去往卧室,停下手中的动作,关上冰箱门随她走到卧房门口,“你要找什么?叫我就好。”   程妍心里翻翻白眼,没有理他,拉开衣柜抽屉自行翻找。   “找卫生棉吗?我这里有,给你买了。七度空间棉柔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还用这一种。”邵修睿靠在门口,看着她半弯着腰的侧影柔声询问。   程妍嘴角僵硬的一抽,想起盥洗室橱子里夜用的上个月用完了,微微偏了偏头,问得清肃,“有没有夜用的?”   邵修睿眼角微抬,“嗯,有。”   拣上白色小裤裤,拿了套粉色蝙蝠式短袖休闲睡衣,程妍径自出了房间去到餐桌边,找出购物袋里的一包深紫色七度空间,包装纸上的白色瑜伽服女人身边放着一摞书,挺腰伸臂,一派舒适惬意。   盥洗室的门又被关上,邵修睿勾勾唇,继续去拣购物袋里的东西。   待程妍洗完澡出来,就见桌子上搁了一碗青菜鸡蛋龙须面,还有一杯红糖姜水。   “做面条比较快一点,其它的我做得也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先喝红糖水?”邵修睿坐在桌边,一双清黑的眸子望住她,语气自然如流水。   程妍拉下头上的白色裹发巾,九月的夜晚,头发干得也还算快,她在里面洗完澡已经擦了好一会儿。   “多少钱?”她坐了下来,没有喝糖水,也没有吃面条。   “嗯?什么?”邵修睿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你买的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程妍再问了一遍。   邵修睿眸光骤变,眼底隐约浮现出一股寒气,其实心里面更多的是懊恼与沮丧。   只见程妍又站起了身,走到沙发边,拿出包里的皮夹,抽了五张粉红大钞出来,回到桌前啪的一声拍在水晶桌面上,“五百块够不够?”   平平整整的五张钞票叠放在一起,最上面那张的毛爷爷,面容慈蔼,可看在邵修睿眼里,却是一味颇具讽刺的笑。   他站起身,轻轻拉开椅子,深深的看了程妍一眼,“打扰了。”   清俊的背影往大门口方向渐渐消逝,有着无言的落寞与难受。   桌上面碗里的青菜泛着油绿的光,圆整的荷包蛋也透出惑人的金黄,还有龙须细面里的清素汤水,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失去了颜色,唯有那五张大钞,耀着粉红的光芒。   “等等。”在邵修睿拉开大门的前一秒,程妍叫住了他。   背影微顿,停在那里,没有回头。   “你的檀木珠链,拿回去。”清冷的声音响在身后,有细细脚步声往客厅电视机柜边移走。   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落空,邵修睿僵直着背脊,拉开门锁,迈着长腿走了出去,“不用。”   淡淡的冰凉声音被关在了门外面。   程妍蹲在电视机柜前,握着珠链的手缓缓收紧,最后轻轻放开,把珠链丢回了象牙白实木抽屉里。   走到餐桌边,收起那五百块,拿起筷子挑了两根面条到嘴里,涩然无味,再喝了口红糖水,好像也没上午的那么甜。   可胃里是空的,还是把那碗面吞下了肚,随便收拾了一下,刷了牙,继续回到床上睡觉。   程妍在家里休息了四天,没有出过门,其间只有傅启扬和傅安安打了电话来,她觉得自己总算又回到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经过四天的充足休息,她精力再次充沛,虽然大姨妈还没走,但也已经差不多,投入到工作中时,又是神采奕奕。   发布会结束后,接下来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但也不会闲到哪里去,要配合生产部、销售部,还得慢慢开始进行明年春季服装的开发,还想去一趟米兰,看看时装周和设计展会,对了,还得给江子灏做一套衣服。   “程姐,你的快递。”涂霖站在办公室门口,忽然探进头来向坐在电脑前的程妍快声道,这一个多月下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程总监的行事风格与节奏,相处得也越来越熟络,平常可以不用她本人签的快递都由他代劳,只是这封上面写的是亲启。   程妍从电脑前抬起头,看见外面站着个蓝色衣服工作人员,知道这快递是要自己签字,于是走了出去签收。   “送过一次来,没人在。”快递员本来还想抱怨一番,可看到程妍后,之前的想法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嗯,休假,辛苦你了。”程妍执起笔签好名字,清丽又潇洒的两个字让快递公司工作人员也小小讶异了一把,漂亮女人签的名字居然能这么洒脱。   程妍把快递拆开,是封邀请函,大红压纹雕刻纸上印着硕大的金黄“邀”字,翻开内页,C大百年校庆,时间在一个星期后。   挑挑眉,夹在指上回到办公室里。   时间指针走向十一点半,实木办公桌上的手机闪烁着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但那十一个数字却并不陌生。   她垂眸微微眯了一下眼,在铃声响过三遍之后才从电脑前探过头接了起来,“喂,你好。”自自然然,清清落落。   电话那头缓缓传来一个中年女声,“程小姐,我想跟你谈一下。”听着像是征询对方的意见,却有着强势的不容拒绝。   “谈什么?电话里一样说。”程妍把手机夹在左肩头,纤纤素手继续敲打着上午没完成的材料,语气悠闲。   “还是当面谈比较有诚意。”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是平缓的陈述语气。   程妍停下手中动作,顿了一下,抬指离开电脑键盘握住话筒,“行,我也想跟你谈一下。以前是程妍不懂事,坚持约在咖啡厅那种公共场合,我公司写字楼下面有间茶餐厅,现在让人去订包厢位置还赶得上共用午餐。十二点半,不见不散。”   电话挂断,她要化被动为主动。   裴青琳从耳边拿开嘟嘟作响的听筒,极度不悦的皱起眉。   前两天想去儿子住处看一看,才知道他已经搬走了。从和那丫头以前一起住的地方,搬到了她现在住的对面,令人非常的担心与忧愁。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以前是想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才没有去对付她。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那样为她着迷,以致于后来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状况。如今她又回来了,还为傅氏集团做事,依然是这样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那好友方郁晚背后的靠山也是同样不容小觑。   收了手机,跟助理打了声招呼便让司机去准备车子,下班后直接去往市中心商务写字楼。   “骄阳似火”,程妍订的茶餐厅包厢名。   裴青琳一身价格不菲的衬衫长裤,稍欠五年前的风韵,但仍然有着不俗气度。她推开厚重的包厢门,就见程妍也是同样的一身职业装坐在对门的位置上,浅粉色的V领泡泡袖,卷发轻垂,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甜美气息。   “裴总坐。”程妍剥着手上的瓜子点心,腾出一只手自然的往旁边的座椅上示意。   裴青琳杏眸极速的闪了一闪,隔了两个位置坐在她左手边,八人位的大桌,只坐了两个人,显得异常空旷,旋转玻璃台上的水晶花瓶里,摆着一大束粉色百合,头顶上的水晶灯,华丽又优美。   “服务员,点菜。”程妍向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轻喊,声音清澈。   服务员微笑上前递上菜谱。   “裴总您随便点,这次我请。”她对着左手边的女人笑得恬美。   裴青琳也弯了弯嘴角,但笑意不达眼底,她没翻菜谱,而是向身边的服务员得体的颔首,“来三五个招牌推荐菜就行,还有,不用麻烦你们经理。”   服务员应声退了下去。   “程小姐,”裴青琳为自己铺上餐巾,“我今天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跟你好好谈一谈。”   程妍继续微低着头剥瓜子,“嗯,要不您先说。”   裴青琳执起白玉瓷茶壶,优雅的给自己斟了一杯碧螺春,“你没有兑现当年的承诺,答应永远离开我儿子。”   程妍半垂着的眉眼忽然一挑,手上依旧一颗一颗的剥着瓜子仁,“非也。我为了离开你儿子,为了让他彻底死心,都做了一些超乎我自己能力的事情,当然,这事情到底是什么您现在也不必知道。我已经在你们的视线里消失了五年,五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他结婚生子吗?如果不够,那只能说明你这个母亲的话在他心里还不够份量。如今我回来,只是为了给帮助我消失五年的人效力而已,不过——”   她把目光抬起,望向裴青琳表情如常的脸,“现在不是我缠着他,而是他来缠着我。所以,我想拜托你这个母亲让他离我远一点。”   服务员在敲门,程妍喊了声请进。   虾皇饺、葱油鸡、明炉烧鸭、麻酱油麦菜、芝麻香芋卷,还有一盆皮蛋瘦肉粥被端了进来,摆放在旋转餐桌上。   “你可以出去了。”裴青琳朝服务员点点头,待服务员退出后,才看向程妍清美的脸,“你可以选择不回来。”   程妍闻言,正准备去夹虾皇饺的筷子停在竹笼边,“也是,不过我不会和某些人一样,无情无义,不懂感恩,不懂愧疚,更不会,见、死、不、救,道、德、沦、丧。”   最后面的八个字被她说得极低极沉,清凛无比。   语毕,继续去夹笼子里晶莹润泽的虾皇饺。   第二十二章 校庆   裴青琳此刻闻言,脸上神色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逐渐染上了一层淡薄的怒气,“你倒是挺懂得感恩,懂得愧疚的啊。我儿子是如何待你的,而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说起来你才是那个最无情,最无义的人。”   “哈哈哈——”低低的,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四壁艳红的包厢里,程妍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裴总,我觉得你真逗,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儿子他怎么对我,我也应该怎么对他是吗?看来你儿子这段时间做了什么,都被你查得很清楚啊。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他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是吗?这可和你当初要我离开他的初衷大相径庭啊。”   “你——”   这时包厢门被人敲响。   助理在听到里面应声后才将门推开,两个西装端正的男人恭敬的走了进来,“裴总,是餐厅经理。”   经理上前与裴青琳谨慎寒暄,程妍犹自夹着葱油鸡暗暗挑眉,看来那服务员还是向上级汇报去了。   等到来人看向她时,她才站起身同对方虚虚的打了声招呼,然后坐下自顾自的填饱肚子先。   在他们说完一堆话之后,程妍粥都喝了快两碗,鸡也啃了快一半。   房间里的人散去,又只留下她和裴青琳两个。   “裴总,我吃得差不多了,您在这继续用吗?”程妍擦了擦嘴,朝裴青琳问道。   裴青琳坐下望着她,脸上刚刚的得体笑容蓦的消失,变得沉静、肃冷,“程小姐,希望你记得你刚刚说过的话,不会再与我儿子有所纠缠。”   程妍清眉一抬,“嗯哼,那可不一定,如果他来找我怎么办?我总不能为了躲他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所以,还是麻烦你这个做妈的去开导开导他。我还要上班,先告辞。”   拉开包厢门,她去往了楼下的收银台,却被告知免单,原来这家茶餐厅是他们家开的。耸耸肩,走出大门回到写字楼。   市人民检察院。   郑帆拿着手上的文件敲开邵修睿办公室门,“副检察长,这是省里下来的文件,上级让您组织一下让全院干警学习。”   邵修睿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原本前些天还满面春风的脸,又回到一个多月前的沉着与肃冷,桃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的烟蒂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下午就学习吧。”他朝郑帆微微颔首。   郑帆应声,暗忖这上司前几天太过反常,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让两个刚进来的小姑娘看得是一副含娇又带羞。不过那愉悦的样子,似乎是在,谈恋爱?   身体不自觉的颤了颤,但想起几个女同事私底下谈及上司以前的大学女朋友,就是那刚回国的Jessie设计师,又好像不太奇怪。   那么,这两天是求和失败了,还是复合后又吵架了?   “郑秘书。”正在他心怀思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邵修睿给突然叫住。   “嗯,检察长还有什么事?”郑帆转身,去往他的桌边。   邵修睿眸光微闪,看向他的目光想直视又有些飘移,清咳了一声才出声道,“那个,想问下你,当初你追你老婆时一直被拒绝,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她才答应,你当时是怎么坚持的?”   郑帆眼睛微睁,副检察长是怎么知道这事的?看来他N年前的“光辉事迹”都已经传遍整个检察院了,连这个从不八卦的上司都知道。   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死缠烂打了,她总会发现你的好,总会有感动的一天。”   邵修睿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大了一两岁的年轻男人,心里某些找不到出口的堵塞情绪忽然间就通了,“好了,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郑帆悄悄抬眉,转身走了出去。   邵修睿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慢步踱至窗边,修润的手指牵动百叶窗浅米色拉绳,对着窗外微微失神。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就算是不爱他,他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询问别人,从别人口中得到某些答案,其实只是想为自己这种趋近病态的想法找个借口吧。看,他比我追得还久呢,我这才刚刚开始,比起别人,我与她还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   九月的天空,清澈湛蓝,空气清新怡人。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   时间如常的走,程妍在大姨妈走后恢复了晨跑,只是这几天只看到骆清旭的身影,他与她如朋友般的交谈,让程妍心里顿时轻松惬意不少,对方态度的细微变化,她还是感觉得到。   那个人倒是没见着,或许真的被他妈妈给开导通,而她又回到之前的自由自在。   今天下午要去参加校庆捐赠仪式,她只打算捐十万块。那个大学是培养了她没错,但也是她自己凭成绩考进去的不是吗?若不是看在以前老师教授对她还挺看重照顾的份上,她并不打算捐一毛钱,那可都是她自己挥洒血汗赚来的。   从衣橱里挑了件白色无袖礼服,裙长及膝,胸前三层荷叶褶,腰间的束带别着一只闪着钻光的蝴蝶,脖子上好像得再带根什么东西,在首饰盒随手翻了翻,最后从为数不多的饰物中挑了一条嵌钻天然淡水珍珠项链。高跟鞋她也不多,只有几双上班穿的,刚好有双白色,上面点点水钻恰好配了腰带,嗯哼,好像以前就是买来配这件衣服的。   她打了电话给傅启扬,想搭顺风车。傅启扬也是C大本科毕业,一毕业就带着星海美术学院的才女骆清燕去了法国自立门户,以她名字开了服装设计公司,自己边继续念商学课程,完全不理会家中的强烈反对。只可惜天妒红颜,骆清燕过早的离开了他的生命,徒留一个极似她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   傅安安一身粉色小礼服,嘟着嘴坐在车后座玩IPAD,见程妍开门上来,把手中游戏一丢,“Jessie妈咪今天真漂亮。”   程妍笑,“谢谢夸奖。”把小姑娘端坐好,朝傅启扬出声示意可以走了。   她很少穿非职业装衣服,平时休息也穿的是休闲类,所以今天的打扮让傅启扬剑眉一挑,“我们去的不是上流舞会。”   程妍也抬眉,“可我是知名服装设计师。”   傅启扬轻笑,发动车子,“怎么不坐副检察长的车?”   “别克哪比得上宾利舒服。”程妍轻描淡写的回过去,陪安安继续打游戏。   C大校门口人头攒动,车流如梭。从这里走出去混出名的,着实不少。   程妍与抱着女儿的傅启扬去了礼堂方向,据说这个礼堂是顾氏集团总裁顾越泽两年前捐赠的,把从前的旧建筑全盘推倒,请了世界著名建筑设计师过来重新设计,充分利用了每一寸空间,如今已经可以容纳不下万人。而他本身并不是C大的学生,这么做只因为老婆是这学校广告设计系毕业的。   两人走进礼堂前门,去找自己的位置。   “程妍,在这。”进去才走了几步,程妍就听到方郁晚那清雅舒缓的嗓音,也看到了声音主人淡美的身影。不过她今天穿的是件黑色小礼服,脖子上一圈闪光细钻领口,衬得整个人盈润无比。   程妍和傅启扬走了过去,整个一排,只坐了稀疏几个人影,而前面的位置全是空的。她打量了一下,好像这些全都是省部级以上的人物。傅启扬的位置在这里还说得过去,但她的也在这,只怕是这位顾太太给安排的。   她在方郁晚身边坐了下来,傅启扬与她隔了一个位置,安安坐在两人中间。   “没把儿子带过来?”程妍自动忽略好友右手边的冷酷男人,笑着打招呼。但还是悄悄瞥了他一眼,一身黑色高级订制西装,偏深的褐色瞳孔,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听方郁晚说,他带了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长得帅是没错,酷也没错,能够令太多女人疯狂同样也没错,但那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她可敬谢不敏。   “嗯,在家里。”方郁晚舒淡的回应,侧头看了身边男人一眼,“我老公,顾越泽。”   程妍微微弯唇,“你好。”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以前他追方郁晚的时候总是把车停在她们合租的公寓楼下,只见得到司机,窥不得他真面目,不久后她便出国了,回来后与方郁晚碰了两次面也没见过他,报纸新闻上除了财经版块有一两张不太正面的照片,她还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不过听方郁晚说他有洁癖,她也就没伸手去握。   顾越泽只是极轻的点了点头,似乎能够与他打上招呼是她至高的荣幸。   程妍清眸微转,捅了捅好友的胳膊,“哎,你老公贵庚?”   果然,她成功的看到那男人的脸黑了一层,周身散发的气息愈加凛冽。   方郁晚扑哧一笑,“他也就比我们大六岁而已,还犯不着用贵庚来问候。”莹洁的手臂挽上男人的臂膀,出声柔软,“她开玩笑的。”   只见男人的脸跟变魔术似的变得无限柔和,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嗯,没事。”说着还靠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轻轻印了一吻。   程妍顿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也明白这男人当真如外界传的那样,惹不得。不过若不是因为方郁晚在场,她也不敢如此的“不敬”。   “郁晚,手机里有没有你家小少爷的照片,一个多月没见,应该变了不少吧。”她聪明的转移话题。   “嗯,有。”方郁晚抽出手臂准备打开包拿手机,而顾越泽因她抽臂的动作有些不悦的拧了拧眉,她抚慰似的拍拍他的手,“就看一会儿。”   顾越泽轻轻一笑,目光似水般温柔,“嗯。”   程妍只觉得惊悚无比,深深佩服她这好友的本事,能够让一座千年冰山化身为涓缓细流。   一岁多的小男孩,三两天就能变点样儿,这一个月多没见,小家伙不仅走得越来越稳当,还能玩各种游戏,做各种动作,除了,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之外。   程妍划过手机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不禁感叹道,“真像你老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句话听在顾越泽耳里倒是挺受用。   “这,是玩具还是真的?”程妍划照片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那上面的小男孩,对准镜头,手上托着一支柯尔特M1906型袖珍手枪,她手指着的地方正是那支手枪。   方郁晚轻轻侧过头看了一眼,“假的。”   程妍嘴角僵硬的一抽。   “他们现在是正经生意人。”方郁晚继续轻声淡道。   “OH,这个小弟弟拿枪的样子好酷。”一直靠在程妍边上一起看照片的傅安安突然低声轻呼。   程妍拍拍小姑娘的头,“别靠太近,小心走火。”   傅启扬闻言把女儿一捞,“火来水灭。”   程妍眼角突的一跳,他这话里语气好像带了点火药味啊,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呢,前些日子两家在争一块地皮,最后被顾氏拿了去,估摸他这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吧。   “呵,大哥回去可以多喝点蜂蜜柚子茶。”她朝拍拍傅启扬的肩。那茶清热又去火。   主持人走上台来,捐赠仪式正式开始。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第二十三章 宴会   从C大毕业出去的各大集团公司董事长,一个个都上台展示自己的捐赠支票或物品,并获得相应的荣誉表彰,傅启扬和顾越泽都上了台。   邵修睿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函,他坐在程妍后面几排,身边是他的好友苏明诚,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的副主任医生,比他大一岁,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对他和程妍的过去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程妍一进来时,邵修睿就已经看到了,一身的白,清透莹丽。   她和方郁晚惬意自然的聊着天,旁边那个可爱水灵的小女孩跟她也是相当的亲近。他们似乎在看小孩子的照片,笑得舒畅。心脏突然像是被细韧的丝线划过,疼痛难忍,不是尖锐的疼,而是撕扯的钝痛。   如果他们的孩子没有被她打掉,现在应该都已经四岁了,比傅启扬的女儿还要大,会喊他爸爸,会跟他一起念字做游戏,学画画弹钢琴,会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苏明诚见他对着程妍的方向失神,专注又痛苦,心里不由得就来气,“那种女人你到底在念着她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邵修睿其实很少见外表看似儒雅的好友发脾气,而这一个月就已经对着他发了两次,看来他对程妍是真的非常不待见。   “我也不知道。”邵修睿敛神,低声叹息。   “唉,算了,等会儿就轮到我们上去。晚上学校设宴,在皇廷,你去不去?”苏明诚见状也只能一脸无可奈何。   皇廷?那是顾氏的酒店,那么她应该会去吧。   其实对于方郁晚是顾太太的消息,他也是两年前才知道。听说她和顾越泽结婚已有五年,可直到两年前才对外公开两人的婚姻关系。   她程妍交的朋友,果然都与众不同。   “去。”邵修睿点头向好友回道。   集团公司捐赠完后,是个人捐赠,其中有机关干部、科研学者,也有各行各业稍有名气的工作者,所有人捐的金额款项都不尽相同,邵修睿他们几个贡献的也都挺拿得出手。   仪式结束后,刚好接近晚宴时间,除了一些外地赶过来要回去的,还有一些临时有事的,其他人也都去了顾氏的皇廷。   白金五星级的大酒店,设计以金黄色为主色调,弥漫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装饰:法国的青铜、意大利的音乐喷泉、奥地利的水晶灯、富丽堂皇的回廊,金箔的装饰,由内及外,无不彰显皇室气派。   程妍坐的是傅启扬的车子,与方郁晚说好在五楼的大宴会厅碰面。原本顾越泽是不愿意去人流过多的地方,想单独开包间,但程妍觉得跟他坐一起虽然不至于害怕,但压力还是会挺大,于是便坚持要去大宴会厅。方郁晚要跟好朋友一起,顾总裁没办法,只好跟着。   停车场里,方郁晚没有马上下车,而是让司机等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一辆黑色别克开进来,才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等那辆车停妥,下来的男人落好车锁,才朝他淡淡一笑道,“邵检察长,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赴一桌?”   邵修睿看着眼前这个舒缓婉然的女子,和她身边轻揽着她肩的挺拔严森男子,略微迟疑。   “程妍和我们一起。”方郁晚补充。   “嗯。”邵修睿这才点头轻轻答应,“不过还得等个朋友。”   “行。那我们先上去。”她看向顾越泽示意,一起走往电梯。   五楼大宴会厅,程妍等了一会才见方郁晚过来,招呼上傅启扬一起,众人在靠上位的一张桌子上落座。   欧式奢华纯白烤漆桌,旋转水晶台上是鲜嫩欲滴的水养盆景花,精致的碗盘,蕾丝台布,一切的细节布置都令程妍禁不住感慨,她这朋友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豪门贵妇,虽然在傅氏酒店她已经体验过豪门的奢华气派,但却没有此刻的感触来得深刻。   就在她心有感叹的时候,身边的椅子被忽然轻拉了开来,一股淡淡的薄荷绿茶的清新气息飘进鼻孔。   她侧头,看到邵修睿西装俊挺,目光温柔的对着自己笑,“刚刚在礼堂都没机会打招呼。”嗓音低沉悦耳,听着格外舒服。   程妍心下疑惑,这人怎么又跟了过来,还主动跟他们坐在一起。   把眼睛往方郁晚的方向转去,却见她清清朗朗,神色如常。   随邵修睿一起过来的苏明诚跟桌上人打了声招呼,便自己坐了下来,顺道又扫了程妍一眼。   程妍不以为然,对于这个苏明诚,她自然不会陌生。之前在捐赠仪式上,她就已经感受到两人的目光,一个灼热深沉,一个锐利如刀。如果眼神能杀人,她都已经被苏明诚杀了一百遍了。   桌子上只坐了五个大人一个小孩,还有几个位置多。   “来来,老何,这边坐。”苏明诚突然朝过道上一个往这边走来的三十来岁的男子招招手。   这个老何正是邵修睿第一次见到程妍的学生会集体会议上,做着主持的学生会主席,如今在市政府工作,邵修睿两人跟他都挺熟悉。   苏明诚把他叫过来,是觉得自己就这样在这张桌子上吃饭,会消化不良,至少也得再拉几个熟人过来才行。   最后这张桌上坐了八个人,另外两个也是他们同一届,在政府和商业圈都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程妍坐在邵修睿和方郁晚中间,她一直都在跟方郁晚轻松聊着天,对邵修睿偶尔的殷勤要么点点头,要么微笑拒绝。   傅安安在大人面前非常有餐桌礼仪,纵使心中对邵修睿的举动疑惑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还甜甜的说他很帅,很有绅士风度,这反倒令邵修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宴会聚餐,哪里少得了敬酒这个必备流程。   全桌人举酒碰杯,只是程妍倒的不是酒,而是酸梅汁。   “她不能喝酒,大家别见怪。”邵修睿对桌上另外两个不甚知情的人解释,俨然一副好男友的模样。   方郁晚自然是把这个解释机会留给了他,而另外两个人也不强求,以前在学校时就知道他和程妍在一起,却不知道毕业后就分了手,但刚刚程妍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明显不是还在一起的样子,只是这个邵修睿似乎仍旧一往情深。   老何几个人自然的喝酒吃菜,除了觉得这个顾氏总裁太过寒冽了点。再看了看程妍,这女人真的是很硬气,自从那次说不进学生会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进来过,只跟了邵修睿一起去参加过几次聚会。他其实很少那么咄咄逼人,只是那天看她那一副再坦然不过的样子,说进学生会就是想加分、拿奖学金,才忍不住跟她掐上几句。   各桌之间陆陆续续串桌敬起酒来,有眼尖的女同学认出她杯中的是酸梅汁,便要求换成红酒。邵修睿说她不能喝,被大家误认为两人还在一起,是他有意偏护。   程妍没有浪费口舌跟大家一一解释澄清,毕竟以后能正面碰上的机会还是不多,但很多人是市里乃至省里颇有地位的人物,程妍虽然我行我素,可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和大学生,身处这个社会,当然有它的生存适应法则。   所以最后,她还是喝了一点。   “头痛不痛?说了不换成酒也没关系的。”等人都归了位,邵修睿轻声对她询问着,心疼的语气隐隐透着些责备。   程妍淡淡的回了句“没事”便低头吃起菜来。   邵修睿叹了口气给她要了杯解酒茶,她也没说不管用,在众目睽睽下抿了两口,淡淡道了谢。   “我去下洗手间。”邵修睿靠近她说了句,便离开了座位。   苏明诚一双狭长的眸子藏在镜片后,对程妍射出两道冷冷的光,“铁石心肠的女人。”声音很小,但程妍还是听见了。   方郁晚见邵修睿离开,朝顾越泽用眼神示意,“我也去下洗手间。”   顾越泽刚要说陪她一起,便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柔声道,“小心点。”   方郁晚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宴会厅外通往盥洗室的走廊拐角处,邵修睿靠在墙壁上,从西装里摸出雪白香烟盒,拈了根苏烟在指尖用火柴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   方郁晚走到的时候,就看见一脸懊丧、迷茫的男人隐没在袅袅烟雾里。   她站在他对面墙边,轻轻的说了句,“别抽了。”   邵修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优雅清淡,但内里却透着以前没有的柔软。她,因为爱情而改变。   “没事,抽一根就好。”他收回目光,看向脚下,把烟吸完。   方郁晚也靠在了墙壁上,双手轻挽于胸前,“你选择做检察官是不是因为程妍?”   邵修睿夹烟的动作微微滞了一瞬,淡淡回答道,“你跟她的关系真的很好。”   对面女人黛眉极轻的蹙了蹙,接着又缓缓开口,“那天你刚参加完一个辩论赛,是二辩,程妍到看。后来她回来跟我说,郁晚,他在辩论台上的表现真的挺不错,逻辑思维能力强,反应能力快,能说善辩,铿锵有力,他父亲是律师,真想看看他有一天做检察官在法庭上与他父亲对峙的样子。”   邵修睿闻言神色微滞,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一场辩论赛,就是因为那场辩论赛结束之后她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他才决定做的检察官。   “修睿,你刚刚真是太帅了。你们家啊,已经有一个律师,如果再加上个检察官,就真的是太完美了。以后在法庭上正者更正,正邪通杀,所向披靡。其实说到底这个目标是共同的,判决呢,也是公正的,不过,对于道德上的一些谴责,你们这些法官律师还是没有办法做出相应的判决。”   她当时的语气是少有的兴奋与热烈,可是此刻想来,怎么感觉她说的最后那句话里含有隐隐的讥讽,而并不是他当时以为的感叹与惋惜。   烟头烧上手指,他反应过来,把烟踩熄。   方郁晚看着他踩烟的动作,继续道,“你与她之间,其实隔着她自己的一个心结。”   邵修睿抬头,脸上不解。   方郁晚眸光微闪,迟疑了一会儿,想往下说,顾越泽低沉磁性的嗓音突然在这时插了进来,“郁儿……”   方郁晚转头,“怎么过来了?”。   “嗯,儿子在家闹,要找你。”顾越泽揽上她的肩。   方郁晚从随身小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程妍她这几年并没有交过男朋友,虽然她觉得自己不爱你,但我看未必。还有当年你们孩子的事情,我也想跟你谈一下。”   邵修睿胸口蓦的疼痛难忍,深深吐了一口气,才看向她,“谢谢你。那时……照顾了她。”   一股难以言状的复杂感觉涌上方郁晚的心头,她将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找时间会给你电话。”   邵修睿接过,白灿灿的纯箔金卡片,“郁”广告设计工作室,几个字在走廊水晶灯下发着耀眼的光。   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他听到顾越泽低柔的声音,“这里人太多,下次去安静的地方谈。”   真的无法相信传言里冷血无情、不可一世的男人,在面对这个女子时,会有这样一副如水的柔情。   第二十四章 护花   邵修睿回到宴会厅的时候,一桌人正准备走。晚上还有校庆晚会,但这些人并不打算去看。   “Jessie妈咪,我们回家吧。”傅安安走到程妍身边,要牵她的手。   “安安,爸爸带你去看外滩夜景,你Jessie阿姨坐这位邵叔叔的车。”傅启扬朝邵修睿悄悄一挤眼,把女儿抱走去了停车场。   方郁晚也朝邵修睿点点头,“你送程妍回去吧,她喝了一点酒,会不舒服。”挽上顾越泽的手臂,走出了宴会厅。   程妍靠坐在椅子上,心里把这些人暗骂了一百遍,一群无情无义的家伙。头开始痛了,好像比上次厉害,不过她今天真的没有喝多少。   苏明诚知道好友铁定不会丢下这女人不管,也摆摆手,“我先走了,晚上金悠有表演。你自己小心点。”   所有人散去,这一桌只剩下他们两个。   邵修睿去拉程妍的手,“我送你回去。”这女人,不能喝还喝,现在都在揉太阳穴了。   程妍轻轻避过,“我自己打车,你也喝了酒,不能开车。”说着就要站起来。   起身时一时不备,高跟鞋歪了,眼看就要往一边倒,邵修睿眼疾手快的扶住,“扭到没有?我搀你下去。”   然后也不管她有没有扭到,搂着她的腰就走往电梯口。   他温热的手掌隔着纱质布料,紧扣她的纤细腰线,让程妍不自禁的扭动起来,“我没崴到,自己能走。”完了,这样提高声一吼,头更痛了,于是抬手往太阳穴使劲的按了按。   “好了,头痛就不要说话,我抱你过去。”邵修睿看见她的动作皱了皱眉头,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抱起,护住裙底不让走光,就大步往前,一些还没走的客人都会心的朝他们笑笑,目送他们出了宴会厅。   程妍心恼,但在这些人面前也不好意思挣扎,头痛有些厉害,便抬臂搂上他的脖颈以防不小心掉下去。   邵修睿低头,柔软的唇触上她光洁的额,“我们打车回去,咱们不酒驾。”   他温暖的呼吸吹在她额头鼻梁,带着丝丝红酒的甘醇,但程妍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有兴致去品味他这份温情。   走到电梯门口,邵修睿抵不过她的挣扎,不得已将她放了下来。   电梯里人不多,他站在她的身侧,一直到一楼。   酒店大厅门口停着出租车,程妍一出来,就感觉有寒意沁入皮肤,原来下雨了,怪不得头痛得这么厉害,下午就感觉有点不舒服。   她一喝酒,一变天,一没休息好,就会头痛,程度视具体情况而定。这些,都是车祸后遗症,医生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自己平时注意。   而此刻,那三样里面就占了两样,今晚怕是又要吃止痛药,都怪自己今天忘了看天气预报。   忍不住搓了搓□在外面的肌肤,捂住鼻子打个闷声喷嚏。   一件外套披了上来,带有熟悉的气息。   她没回头,邵修睿也没说话,伸臂搂住她的肩,温热的手掌为她轻轻揉搓着,边把她往出租车边带去。   小心的把她推进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朝司机说了目的地。   “靠着我,闭上眼休息。”邵修睿搂住她,把她的头往自己肩上靠了靠,侧过头吻了吻她的发,“变天了还穿这么少,没看天气预报?”还以为她会照顾好自己。   低柔悦耳的声音就响在耳际,程妍闭着眼,心中微起波澜,自从他知道自己一变天身体就会不舒服之后,就每天都会去看天气预报,遇到冷空气告诉她要保暖,天气转热记得要开空调降温。   轻轻往他肩膀上蹭了蹭,闷声道,“今天忘了。”   邵修睿紧了紧搂在她腰上的手臂,薄唇贴上她的耳畔,“家里还有没有止痛药?”   “有。”程妍被吹得有些痒,挪了挪,低声咕哝了一句。   车子停在十二幢楼下,邵修睿付过钱把程妍抱进电梯。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死不了。”怀里人不停的扭动挣扎,因为头痛,又忍不住轻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上下微微颤动着,像极了湖边风中的芦苇,只是那柔嫩嘴唇里吐出来的话,还是那么的冲。   邵修睿摇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乖,别闹,回去吃了药洗个澡睡觉。”   电梯一路直达八楼,程妍也被他抱着上了八楼。出了电梯,他要去掏她包里的钥匙,只好把她轻轻放下,靠在自己身边。   “我没事,你回去。”程妍要去夺他手上的钥匙。   邵修睿不予理会,门被打开,他摁亮灯,又抱着她去了床上。   把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拿下搁在床尾凳上,再让她靠在床上躺好,抚了抚她的脸颊,轻问道,“药在哪里?”   对着天花板的明亮灯光,程妍眼睛眯得更紧,邵修睿连忙关掉,换了暖黄的床头灯。   见她自己要爬起来,他赶紧把她按回去,“乖,别动,告诉我在哪就好。”   被他轻轻一推,程妍又倒在了床上,头震得更晕,索性不再管,闭着眼指了指床头柜,“最下面一层。”   邵修睿拉开抽屉,找到药盒,去厨房里倒了杯温开水,从锡箔纸板里剥出两颗,把她扶起,“来,把药吃了。”   程妍微微起身,把他手上的杯子和药片接过,闭眼一口气吞了下去。   “你回去吧,我等会儿就没事。”她有些迷糊的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侧身躺下拉上被子就想睡。   邵修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将她轻轻掰过身,头枕在自己大腿上,两只手掌托住后脑勺,大拇指轻抵太阳穴,缓缓的轻揉按压。这些动作他曾经做过,虽然次数不多,但依旧熟练。   床上女人轻吟了一声,是舒服的喟叹,邵修睿勾了勾唇角,他的技术似乎没有退步。   程妍闭着眼,不多时便感觉有困意袭来,但还是想先洗个澡,吃过药按过摩,已经没那么难受,撑起手臂就想下床,“我要洗澡。”   “哦。”邵修睿放开手掌,顺势将她扶了起来,看她拿上睡衣去了外间浴室。   待程妍洗完澡拉开盥洗室门时,就见邵修睿靠在客厅阳台上吸烟,指尖的红光星星点点,隽挺的背影在外面照进来的斑驳光影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让他回去的话就这样在忽然之间咽了下去。   邵修睿听到声音,转过身灭了烟,笑着走到她身边,“还难不难受?你去睡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在外面。”   程妍定定的看了他两秒,这张脸,没有什么不对劲。   也没说话,按了按太阳穴去了卧室。   邵修睿望着那道红木门,轻呼了一口气,拿上她家钥匙,去对面拣了两件换洗衣服过来,在浴室里冲了个澡,擦干头发躺在沙发上。   客厅的挂钟是静音的,一分一秒的走。   他却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借着外面的光看了眼墙上时间,午夜十二点。   起身想去看看她怎么样,走到卧房门边,试着旋开门锁,打不开,反锁了。   拿来钥匙试了两次,才打开。   窗帘是拉着的,里面黑暗,只有他开门从客厅外映进来的微弱光线和窗帘外隐隐透进来的暗亮,他走进去摁开一只床头灯,蓦的就被眼前的景致给惊呆住了。   床上的女人,背对着他,一头长发披散在洁白枕头上,薄被只盖住了纤细的腰身,睡衣裙摆被她蹭到大腿根部,裙摆上的银色海棠花衬得肌肤柔滑无比,白色内裤若隐若现,小巧的足趾,细腻的小腿,在暖黄的床头灯下蒙着一层惑人的光。也许是因为光线来得太突然,她低吟了一声,缓缓翻过身来,细黑的眉毛轻蹙着,锁骨精致如白玉簪,雪白的胸脯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从拉低的领口挺了出来。   邵修睿呼吸屏住,极力稳住心神,慢慢走至床沿边,伸手抚上她的眉心,似要抚平她眉宇间的皱痕。程妍的头微微动了动,脸颊轻轻蹭上他的手掌心。   邵修睿的所有理智防线因为她这个细微动作而全线崩溃。   指尖轻摩日思夜想人的脸孔,高大修长的温热身躯覆了上去,低下头亲吻她光洁的额、细黑的眉、密长的睫毛、秀气的鼻,一路向下,没有一处漏过,到达娇嫩的嘴唇。   他呼吸慢慢急促起来,撬开贝齿,温柔汲取她口中的清甜。   程妍朦胧中感觉有温软的碰触游走在脸颊,唇边。她困得不行,眼睛竭力睁开一线,努力看清身上人的面容,心中一惊,邵修睿在吻她。   睡意顿时清醒了一半,抬臂就要把他推开,却被男人突然抓住双手手腕,压在了头顶上。   吻在继续,比刚才的激烈了些,吹在脸上的气息炽热,程妍看准时机就要咬下去,可男人似有警觉,猛的离开,亲吻向下,在白玉修颈上轻啃徘徊,再往雪白胸脯蔓延。   程妍想踢,但两腿动弹不得,“邵修睿,你这是强/暴。”她忍不住喘息,微抬起身狠狠的怒吼。   晕黄灯光下,他抬头,声音低哑,“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感觉。”   程妍忽觉无力的重重靠倒在大枕上,他抵在两腿间的物什是那么炙热,那么清晰,隔着他的薄棉睡衣,直靠进她最娇柔的皮肤。   第二十五章 情迷   灯光昏黄,邵修睿的眸色也愈来愈暗,整个人就像一只隐忍的兽。   他腾出一只手来,温柔抚上她净美的脸,缓缓蜿蜒而下,触摸她紧绷的身体,顺着起伏曲线游走到浅色睡裙下摆,慢慢掀开,推到了胸口。   她没穿内衣,睡觉前已经脱下,饱/满/雪/峰顿时如同一双受惊的兔,跃然而出,颤巍巍就贴着他的脸颊。   邵修睿低低一叹,张口便含住一侧朱红娇蕊熟练的轻咬/舔/舐,另一只手握住另一侧,温柔有力的辗转揉捏,两指指尖不忘在红色蕊珠上轻拈打圈。   久未经人事的身体敏感至极,经他这样熟练的刺激,程妍瞬间便如同星火燎原,而他的唇、舌、手掌、指尖正是那点点火引。   极端的酥麻感从尖端传来,程妍的呼吸渐渐不稳,脸也慢慢变得火热。   他的唇舌换了一边位置,手掌也感觉到她身体的软化。   在另一侧流连挑弄了许久,炙热的唇才缓缓往下,一寸一寸吻至细滑平坦的小腹。极其耐心,极其温柔。   当他的吻到达小巧的肚脐时,程妍猛觉下面涌出了几许湿润,这里是她的敏感点之一,以往他总喜欢在这周边爱抚许久。   柔软的唇舌在上面轻轻的舔吻,恍惚间,她忽然发现他停在这里的吻并没带有太多的情/欲,更多的是深深的怜惜,她甚至从他微伏着的修长身躯上,感觉到了浓浓的歉意。   他在为过去让她受到血肉分离之痛而感到抱歉。   心头蓦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给绞绊住,像是滑溜长韧的水草,想要挣脱,却不得,反而缠得更紧。有隐隐的疼,淡淡的痛。   不知何时,头顶的手腕已经被他放开,内裤也被褪了下来。他半跪着,微微伏身在她的脚边,双掌握着她的滑腻脚踝,轻轻向上一推,将她大腿弯成了“M”型。   灼热的气息喷呼在柔嫩肌肤上,程妍一哆嗦,忍不住起身挣扎。   他却微微用力摁住,在她雪白大腿内侧轻轻一咬,程妍立时酥麻难当,下意识的闭紧双腿,也忘了挣脱。   宽大手掌将她再次分开,抓着她的腿,清隽的脸缓缓靠近,程妍又听到一声低低的喟叹,接着他的脸便埋了下来。   他在吻她,吻在那最柔软的私密处。温柔痴迷,一如当年。   程妍只觉得有千百只手在湿/幽的密谷抓挠,直挠进心里。她能感觉到他的舌头沿着她的轮廓轻舔、含/吮,在最敏感的核心细细的啃咬。   身体陡然间瘫软,重重一躺,倒回在了大床上。   而她下面的亲吻动作在这时愈发浓重激烈起来,他的力道在加大,软舌伸进幽谷,温柔而有力的大幅度前后进出。   强烈的快/感冲击而来,程妍没有精力再去挣扎,全身似是被火点燃,空虚感无法控制,侵袭着全身。   身体的直觉取代一切,她感觉到羞愧与耻辱。以前没有爱情,与他纠缠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如今,却在继续这个错误。   邵修睿在这时突然将唇舌退了出来,张嘴裹住她的一整片水泽,喉咙上下翻滚吞咽。   程妍大口喘气,脑海中绚烂空白一片,双手紧抓腰侧的床单,小巧脚趾也不自觉的深深蜷起。   她在他的唇舌下丢盔卸甲。   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他起身抬臂,迅速的脱下身上衣物,再一次的压了上来,帮她从头顶扯开凌乱在身的睡裙。   两人赤/裸相对。   他白皙的精壮胸膛轻覆着她,磨蹭到娇颤雪峰上的嫣红,还有那不容忽视的炙热坚/挺,紧抵着她湿漉漉的边缘,令程妍不由得往后缩去。   “你有感觉。”邵修睿黝黑暗沉的眸子牢牢盯住她泛红的脸,低哑又笃定的出声,薄润嘴唇上的水光在灯光下十分惑人。他伸臂将她抱紧,贴住自己,肘弯撑着床面,抬手将她略显散乱的长发轻撩至精致耳后,铺天盖地的吻又接踵而来。   程妍因为他的那一声笃定,又羞辱又气愤,在他埋首啃咬她圆润耳垂之际,止不住全身颤栗,“那就来啊,谁怕谁。”   明明是羞愤的语气,却因为耳根和胸脯上传来的阵阵酥麻,不停颤抖喘息,而显得娇软无力。   邵修睿轻声一笑,“嗯,我来了。”她承认了对自己有感觉。   俯下头继续在饱/满/雪/峰、娇柔红蕊上逗弄,边伸出一只大掌往她下面轻揉抚摸,掌心指尖都染上了点点晶莹湿润,他抽出手,分开她的腿挺了挺身在谷口试探摩挲。   刺痛感突然袭来,程妍低呼出声,忍不住伸手挣扎要把他往后面推开去。   可他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缓下动作,一手紧扣她的腰,一手在她身上和胸前轻抚,俯身贴在她耳畔柔声哄着,“妍妍,抱紧我,很快就好……抱紧我……”   温柔低哑的声音里带着蛊惑,程妍睁眼看着他,清隽的脸上欲望暗涌,黑眸深沉,她洁白藕臂一抬,搂上了他宽阔的肩,全身僵硬又颤抖。   清晰的感觉自己身体被他一点一点填满,尺寸相当可观。   艰涩终于过去,程妍凑近他的耳边,“可以了。”   邵修睿浑身一震,深吻她的唇,“嗯。”扣住她的细腰缓缓动了起来,两人身体契合无比,一如五年前。察觉到她已完全适应,他也不再忍耐,快速驰骋起来。   程妍呼吸越来越急,紧紧攀住他的肩,白玉双腿也忍不住缠上他精窄的腰身,檀口一张,贝齿咬上他性感的喉结,“修睿……”   这一声似真心又似故意的柔软呼唤让他速度猛然加快,昂扬也胀大了几分,程妍觉得他每一下都撞在自己销魂蚀骨的地方,令人难受的想死,又舒服的想死。   不自禁发出一声撩人的喟叹,双腿紧缩,身子不受控的向他弯起递送,如同一抹柔韧的弓弦。   他因这声喟叹再接再励,撞击得又深又快又重,仿佛要将这五年来的压抑全数倾泄而出。程妍再也忍不住娇声喘息,高高低低的开始婉转吟唱。   到最后,只能大声呵斥他放慢速度停下来,却丝毫没有被理会,男人的长眸里是灼烈似火的暗沉之色,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摇晃起伏的胸前,几乎要把她狠狠的吞噬掉去。   第二天清晨,邵修睿是被客厅里的手机吵醒的,他起身看了一眼被自己箍在臂弯中沉睡的女人,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移开,赤身走出了卧室。   阳台上的落地窗帘半闭着,他寻到还在吵闹的手机,是程妍的,拿着走到窗帘后,把帘子全部拉上,才接通。   还没有说话,电话那头江子灏的声音就高兴的传了过来,“妍姐,起床了没?我这两天休息,你要不要加班?有没有空?”   邵修睿瞅了一眼卧室,压低声音道,“她还在睡。”   那头明显愣住,过了好几秒才迟疑的问了句,“你是,邵修睿?”   “嗯。”邵修睿轻应。   江子灏声音忽然尖锐拔高,“我要告你私闯民宅,……”   “是不是还要加上强抢民女?”邵修睿无声的笑,接着淡淡道,“她是自愿的。我们现在在一起。”然后挂了电话。   之后电话没有再打过来。   他走回卧室,重新回到床上,把程妍搂进臂弯,靠在自己胸口,低头轻吻凝视睡颜静好的女人。   昨晚他们做了很久,也做了很多次,他变换着记忆里各种能令她快/感加强的姿势,而她就像一只妖精,无限配合甚至主动愉悦他,轻摁他的尾椎骨,目光如水的望着他媚声问,“是不是这里?舒不舒服?”   那一刹那,他苦苦的隐忍终于没能坚持住,瞬间全数释放在她紧/窒/湿/滑的身体里。幸好这几日是她的安全期。   低垂眉眼,看见她的饱满姣好紧抵自己胸膛,随着平稳呼吸挤按出诱惑的沟壑。眸色一下子又变得暗沉,气息也急促起来,他在她面前,永远要不够,想把自己一直嵌在她的身体里。   不能把她吵醒,她才刚睡着没多久。伸出一只大掌沿着她柔滑起伏的曲线到幽幽密谷处,昨晚睡觉前他草草清理过,还算清爽,掌心缓缓伸到她两腿中间,轻轻的将柔嫩包裹住,拇指来回搓了搓最上面的核心,怀里的人蹙眉挪了挪身子,他便停下不再动,保持这个姿势,长腿轻夹住她,也闭上了眼睛。   程妍是被渴醒的,口干舌燥,喉咙发痒,好想喝水。   睫羽轻颤,她缓缓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隽俊逸的安静睡脸。长长的睫毛自然的闭拢,高挺鼻梁喷出轻浅的呼吸在她脸颊上,薄韧的嘴唇轻抿着,带着微弯的弧度。   明明是一张干净纯粹的脸,为何昨天晚上会觉得他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他的长腿轻夹着她,一只手掌将她下面完全包裹,带给她一种诡异的安全感。她柔软胸脯紧贴着他,随着一呼一吸蹭得尖端点点麻痒。   昨晚因为他那句太过坚定的“你有感觉”,让她一怒之下就较上了劲,豁了出去。昨夜的意乱情迷、激烈纠缠恍若就像是一场梦。   昏黄灯光下,他精壮腰身给她的沉重撞击,两人身体结合运动时发出的惑人水声,他的低吼,她的娇/吟,在宽大房间里彻夜回响。   他与她十指紧扣,她对他娇惑回应。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   可是此刻,她靠在他的臂弯,被他紧搂在胸膛,又让她不得不相信,昨晚的一切是真的发生过。   第二十六章 床伴   搂着她的男人似乎察觉到怀中人醒来,睫毛颤了颤,也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眸子里带着一层惺忪之意。   “醒了。”他轻吻她头顶发旋,声音温柔,夹着男人刚睡醒后的低沉性感。   程妍神色一僵,猛的拿开不知道何时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无声的咽了咽喉咙,转头要去看床头柜上的时间。   窗外大亮,有微光映射进来,邵修睿轻轻掰过她的头往身上贴了贴,给她报了床头欧西亚超薄温度计闹钟上的数字显示,“中午十二点一刻。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给你倒。”以往每次亲密过后醒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喝水。   小心的抽出手臂,他放开她起身欲去厨房,却听到身后传来她稍显沙哑的清厉嗓音,“不用,我自己来。”   他面容微滞,缓缓转过头,见她已经掀开薄被坐起身,不着寸缕的身子正俯腰在捡地上的睡裙,露出一整片光洁的背脊,本是优雅柔美的画面却因她那句拒绝的话而泛着清冷的颜色。   邵修睿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黑眸凝视了她两秒,还是拾起短裤睡衣不紧不慢的套上,抬步走出了卧室。   程妍捡起睡裙,抓在手里,又靠躺回床上。全身骨头酸痛,再撩开被子一看,手腕、胸前、腰间、大腿,甚至是脚踝,处处都是他的吻痕,他毫不掩饰压抑多年的热烈。   而在他起身穿衣之时,她也看到了他结实背部和腰间的几缕抓痕,那都是她的杰作。   目光望向大床斜对面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神思有些怔愣,她的确有很强烈的感觉,不仅是他得到了释放,她同样也是如此。   但那又如何,他们只不过是对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省去了很多探索的步骤。这世上有多少人,没有感情照样在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寻求的仅仅是身体和生理上的快/慰。   她也可以这样,从前就一直都是这样。   房间门口传来他的脚步声,程妍眸光转了过去,见邵修睿正端着两杯白开水进来,到她床边把一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下将另一杯轻轻靠向她的唇边,“来,喝点水。”他脸色如常,极轻的弯着嘴角。   程妍没有动,清眸盯住他俊脸良久,才无声的叹了口气,“邵修睿,昨晚是个意外。我们到此为止。”   男人闻言黑眸低垂下去,但只是一瞬便又抬起,“来,先把水喝了。”   程妍无力的抬了抬臂,暗叹一声,接过玻璃杯一饮而下,清凉滋润的液体划过喉咙,顷刻间舒解了干渴。   邵修睿把空杯子拿走,托起另一杯转向她,“还要不要?”   得到的回答是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放回,抬指抚上她细滑的脸颊,一双墨色眸子牢牢望住她,缓声道,“妍妍,我们已经分开了五年,不管当初是我妈逼你的也好,还是你觉得自己真的不爱我也好,但昨天晚上你表现出来的,真的没有一点点的爱我吗?你明明有感觉,为什么还要自我否认,一直抗拒?”   程妍的脸色一点点的凛了下去,见他还要继续往下说,猛然冷声打断他的话,“有感觉又如何?我们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一直都很有感觉,那只表示我们的身体适合彼此,仅此而已。”   抚在脸颊上的修长手指被慢慢拿开,她看到他的眸子更加深沉,也听到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这种事情是毫无感情的人能做的吗?”   “怎么不可以?这样做的人多了去了。是人都会有欲望,都需要纾解,只要不反感,看对眼了不就直接上床,不然哪来那么多的one night stand by,哪来那么多流光、夜色会所,哪来那么多的出`轨婚`外情?若是说得好听一点,时间再长久一点,那就叫作床、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犯得着在这里讨论情啊爱的吗?”程妍手扯薄被,遮住胸前的春光,对着眼前愈听眸底愈阴霾的男人愤声反诘。   空气无声静寂,两人一人靠着床,一人坐在床边死死对望。   邵修睿的眼中有暗沉的光碎裂开来,许久许久,他才一字一句的咬牙艰声道,“所以,你一直都把我当作发泄/欲望的工具,当作床、伴?现在是,五年前也是?嗯?”   她被他全身弥漫着的深深沉痛与强压着的愤怒给震慑住,睁眼瞪向他的清眸微微闪了闪,嘴唇上下轻张几次,到嘴边的任何言语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不能出口、不忍出口、也不敢出口。   “程妍,你没有心。”他望着她,突然嚯的站起身,低低的、沉沉的丢下这么几个字,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门。衣襟生出的风刮在程妍脸上,其实没有疼,却像是无形的刀锋,闪着冰冷的光影从她眼前掠过。   在他经过床尾的时候,她从镜子中看到他眼角折射出的点点星光。那是泪痕?!   程妍心头震住。   她已经有太久太久不知道眼泪是何滋味,如今却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看见了。   胸腔里有难以言状的压抑情绪在流窜,难受、找不到出口。   “砰”!   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把她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走了。   气愤难当,沉痛非常。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不爱就别再牵扯在一起。   可是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种感觉太陌生,鲜少在自己身上出现过,除了亲眼看见傅安安的妈妈去世的那一次之外。   掀开被子走下床,找出新的内衣裤和休闲装去往浴室。   大花洒喷射出温热的水流,浇注在脸颊和身上,缓解了昨夜激烈纠缠带来的酸痛。   程妍甩甩头,想甩去心里难解的烦忧。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怎么着,过个三五天照样没事,不就发生了次一/夜/情而已。   她没有洗太久,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颈间的吻痕、咬痕很明显,反正这两天周末,家里还有储备,也可以不出门。   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程妍边擦着头发边打开手机,未接来电没有,已接来电倒是有一个,是江子灏的。   手上一顿,把干发巾丢在一边,指尖轻摩了两下手机,还是给他回了过去。   “子灏,早上找我什么事?”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居然透着一股心虚,上次明明把他们两人都赶走,可如今还是和其中一个过了夜。   电话那头有一点吵闹,但不嘈杂,好像是低声的音乐,又像是摇滚的舞曲。   “妍姐……你……回我电话了。”江子灏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醉意。   程妍秀眉微蹙,这厮跑去酒吧里喝酒了?而且好像还喝得不少。   心里蓦的升起一股怒意,“江子灏,你还想不想唱歌了?喝酒伤喉的知不知道?”   那头闻言吃吃沉沉的笑,“我唱歌、跳舞,本来就是……因为你。如今,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嗝……”   最后面那声酒嗝传在听筒里,让程妍眉头紧紧皱起,她仿佛已经闻到了他一身的酒味。   他去唱歌、去跳舞都是因为她?!   脑海里的记忆忽然飘到自己十四岁那年,那时的江子灏十岁,读小学四年级,和他奶奶住在一起,因为没有爸妈偏袒爱护,总是被学校的同学欺负,笑话他像女孩子,是娘娘腔。有一次在信里还是电话里跟她委屈哭诉,她当时告诉他,“他们那是嫉妒,咱们子灏长得是美男子,唱歌又好听,拿全县歌咏比赛第一名,以后做歌手明星的话,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她心头微微震住,江子灏因为她这么一句纯属安慰的话,而决定了自己未来的事业道路,到底是呆是傻,还是完全把她当作心底的神祗在依附?   那么他邵修睿呢?选择做检察官也是因为听了她当初那番听似夸赞,实为讥讽的话吗?   又有那股难解的烦忧感袭来,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抓住,一时竟无法呼吸。   “妍姐,他都甩……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再……跟他在一起?”听她沉默了许久,那头又断断续续道。   程妍闻言眼前有些发晕,按了按太阳穴才想起是这么久都没有吃东西——有点低血糖了。   “不是他甩的我,我没有跟他在一起。”她无力,心说只不过是一场意乱情迷而已。   慢慢起身去往厨房,边打开冰箱边问,“你在哪里?别再喝了,打电话让人接你回去。”   “我想……见你。”那头声音含含糊糊的不清。   程妍闭了闭眼睛,顿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在哪里?”   “零度空间。”瓮声闷气的回答后,那头便没有了声响。   程妍看着被挂掉的手机愣了会儿神,最后决定还是先煮一碗面条填饱肚子,她可不想人没给搀扶起,自己反而先倒了下去。   吃过东西收拾好碗筷,她换了件高领衬衫、休闲牛仔裤,出门让出租司机直奔零度空间,星海市某高级时尚酒吧。   第二十七章 感觉   “零度空间”。   精致时髦的装潢,浅色暗亮的灯光,各种古怪的装饰物品,四周银白的墙壁上挂有客人随意创作的涂鸦,吧台调酒师背后的布景是大片深蓝色海洋,漾着层叠的波浪,“ZERO”几个淡黄色字母铺陈在蓝色背景上,似乎在随着层层波浪,摆动起舞。   下午酒吧里的人不多,DJ放的音乐也是低声的慢摇,适合品酒。此刻还没有到狂欢舞动的时间点。   程妍走了进来,目光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角落的一个卡座里看到江子灏的身影。   她踩着米色平底小羊皮鞋上前,纤细手指拨开琥珀八角片水晶珠帘,就看见桌子和地面上一片狼藉,各式各样的酒瓶,其中以爱尔兰威士忌居多,这种酒虽然相对柔和,但经过口腔咽喉,则似燃烧一般。   他这种喝法,简直是不想在短时间内唱歌了!离他回国第一场演唱会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一把拉起倒在真皮沙发上醉醺醺的男人,可没想到他身体太重,而她身上的酸软也还没褪去,纤柔身体一时没站稳,倒在了男人身上。   江子灏感觉到压下来的重量和鼻中闻到的气息,迷糊中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才吃吃的展开一抹微醉又妖冶的笑容,伸臂抱住倒在他身上的柔软身躯,“妍姐……”   咕嘟的声音喷出长润的酒气在她脸颊和耳畔里,让程妍皱眉叹了口气,“我扶你回去,你等会儿,我先去买单。”   扒开他的手臂走出卡座,经过珠帘时带动琥珀色水晶片左右摇晃,可看在江子灏迷蒙的眼睛里,却闪着耀眼的金光,漂亮又充满希望。   程妍结过帐后在酒吧服务生的帮助下,一起把江子灏塞进了出租车。   车上,他紧紧抱住她的腰,靠在她的肩,在她脸颊和颈边来回轻轻磨蹭,“妍姐,你真的……来接我了,我……好高兴。”   温热带着酒精的气息吹在程妍的脸上和身上,让她无奈的轻轻吐了口气,拍拍他的头温声道,“别动,小心吐车上。”   江子灏便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静静枕着她的肩膀。   车子在一处高档公寓前面停下,程妍付过车费把他从车后座拉了出来.人已经朦朦胧胧的睡着,依稀能挪动步子,只是双臂还紧箍着她的腰,令她走得十分艰难。   好不容易挨到电梯口,上了电梯,到达他住的楼层,程妍身上就已经有微微的细汗渗出。   在他休闲哈伦裤子里摸索了一通,找到钥匙打开房间门,喊了两声,经纪人不在,便用脚踝把门勾上,搀着他去了卧室。   直到把他放倒在房间大床上,程妍才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布艺沙发里歇了好一会儿,再自己去厨房喝了两大杯水,才折回卧室里帮他脱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换,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休息够。   将他移好位置,搭上薄被,就这样索性不管,直接让他睡觉。幸好他酒品还行,不会吵闹,很安静,也没有吐。   程妍身上出了点汗,可是刚刚出门前才洗的澡,这样折腾了一番,累得不行,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也不愿意再去想其它,抱着靠枕躺倒在房间沙发上,犹自补眠。   江子灏揉了揉太阳穴,喝太多酒了,头痛、喉咙干,身上味道也难闻。慢慢睁开眼睛,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摁开床头灯,突来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沙发里侧躺着一个纤长人影,背对着他,江子灏掀开搭在腰间的薄被,轻步下床走到沙发边。   她没盖被子,只在怀里抱了个靠枕,还好这九月底夜间的温度不低。拿过床上的薄被轻轻给她盖上,蹲下/身子看着她静静的睡脸,浅浅的呼吸匀长,她睡得很安稳,昨天把他搬回来,怕是给累坏了。   这张睡脸,乖巧美丽,没有醒着时的冷然与傲气。长而密的睫毛轻闭着,如蝶羽,圆润的鼻梁,柔嫩的嘴唇,都是他在心中惦念了千万遍的样子。   抬起手指想去触摸她的脸颊,可沙发里的人突然动了动,鼻头也微微皱起,他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的酒味,连忙站起身,拿上睡衣去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洒下,经流修长健美的身躯。江子灏抬手将脸埋于手掌心,闭着眼狠狠的搓了一通,才甩向脑后。   她昨天在电话里告诉他说没有和那个邵修睿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没有在一起过夜,还是没有复合?   她因为他的一通电话就过来了,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进一步的表明心意,或者是深一步的试探?   这个澡他冲了很久,将近半个小时之后才穿着纯棉格子睡衣出来。   用白毛巾把半长的头发擦干,他又轻轻蹲在了程妍躺着的沙发边上。   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子,他蹲下时刚好脸对着她。   江子灏感觉到她轻浅的呼吸吹在自己脸颊上,一下一下,绵绵长长,带着她特有的清香,扰乱了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俊美的脸庞一点一点的凑近,再凑近,身体也一点一点的抬起,双手撑在她的头两侧,把她圈拢在自己的胸膛里。   离她的唇只相差一毫米,江子灏往前轻轻一凑,覆了上去。   柔嫩的唇,软韧富有弹性,就像甜美的果冻,他凭着本能、依着感觉轻咬吮/吸。上次是强吻,她抗拒;这次是偷吻,他小心。   身下人突然歪了歪头,一双睫翼颤巍巍的如初试翅膀的幼蝶般张了开来,他停住,唇还含着她的,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程妍是被唇上的啃咬和脸上的灼热气息给搅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睛,借着房间朦胧的床头灯光,看清楚虚伏在自己身上的人之后,才想起这是在江子灏的家里。   他又在吻她。吻得小心翼翼。   头脑还有些恍惚,身体的酸痛也还没有平复。   撑起手臂想把身上人推开,却感觉江子灏整个人压了上来,双肘撑在沙发面上,掌心捧住她的脸,狭长双眸深深望住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她从没听过的磁性与蛊惑,“让我吻一下,好不好?”   程妍已经完全清醒,抵在他柔韧胸膛上的双手本来还想推开,却在霎那间松了下来,缓缓的放在了身体两侧。   邵修睿说她对他有感觉,认为那里面有爱,可她认为那只是身体的反应而已。   突然之间,她就想验证一下,想看看自己对别人是否也有感觉。   在她双手放下的那一刻,江子灏的吻便又再次落了下来,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睛、再到鼻梁,一路轻轻的,慢慢的缓缓而下,比起亲吻,他更像是在膜拜一个女神。   他温软的唇裹住她的,程妍感觉到他小心的摩挲吸/吮,他的呼吸也渐渐越来越急,越来越热,有柔软的舌头探了进来,想寻找她的。   她轻轻的伸了过去,舌尖尝到清凉的薄荷味,还有残留的丝丝酒香。两人碰触的一刹那,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颤,呼吸热得只能用炽烈来形容。   江子灏的动作渐渐激烈起来,欲把她深深缠绕住,可动作却显得有些青涩笨拙。   恍惚间,程妍想起了她和邵修睿的初吻。   大学校园情人湖边,初秋夜晚的柳枝随风摇曳,他牵着她的手如同大多数学生情侣一样,沿着湖边缓步慢走。她原本是不想去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但自从答应跟他交往之后,总是让他三五天见不着人影,实在觉得自己的配合度不高,所以那晚才答应了他的邀约。   他牵着她的手,由一开始的轻抓指尖,到慢慢握住掌心,再到两人十指交叉紧扣,都是由他一步步完成。聊天的话题也都是围绕着学院、寝室同学和各自的爱好,她觉得很无趣,但还是全都附和了他。   两人就那样边聊边绕着情人湖走了两圈,他问她累不累,她点点头,他便带她找了处石凳坐下歇息。   是她先坐下的,他紧接着挨在了她的身边,手臂犹犹豫豫的揽上她的肩,眼睛望着月光下的湖水,没再说话。   她好不容易得闲,便任由他揽着,拿出手机玩游戏,是最简单的“泡泡龙”。   光线昏暗的湖边,只有她手机幽蓝的亮光映照着两人的脸。   忽然感觉颊上有热热的呼吸吹了过来,她一转头,便触上两片温软的唇畔,她愣了一瞬,想转回头,却没料到他的速度更快,举起双手就轻捧住她的脸,唇再度缓缓覆了上来。   动作小心、生涩,如同此刻身上的人一样,不同的是他的吻更温柔,而江子灏的吻更炽热。   两人呼吸的气息也不相同,他有刻意的压抑,从他暗自起伏的胸膛便可感觉出来,而身上的这个人却像是在把心中的情愫和压抑想办法的释放。   她一时间怔住,她和邵修睿之间的初吻,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第二十八章 阻止   江子灏没有察觉到程妍的走神,只觉得她并没有在回应。   吻了很久,才从她唇上离开,转至她的耳畔,右手也慢慢伸向她的胸前,覆上她的饱满,隔着紧身衬衫轻轻揉捏,全凭感觉,没有章法。   他胡乱又炙热的啃咬她圆润小巧的耳垂轮廓,呼吸节奏已经完全乱了,不受控制,被手上的柔软触感深深吸引,忍不住伸手去解她高领衬衫上的金属花瓣钮扣。   扣子解开了最上面两颗,他感觉到她微微垂眸往下看了一眼,但没有出声阻止。心脏蓦然紧缩,手上的速度和幅度加快加大起来,把衣扣解到了她纤细的腰间。   白玉修颈上和雪白胸前有很多还未完全消褪下去的淡淡吻痕,在晕黄灯光下深深刺痛了江子灏的眼睛,原本暗沉的目光变得愈发深沉,低头便咬上她脖颈上的那些痕迹,大掌也欲推开她的白色抹胸内衣。   指尖刚刚撩上薄层蕾丝边缘,她的两只柔软手掌突然抵了上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使劲往上推,“江子灏,停下。”   她的气息有点急促,声音却很清亮,虽然不大,但响在他的耳边坚定不容拒绝。   可那美好的柔软就在掌心之下,他怎么可能在此刻选择停止和放手?   手掌加大力度往下压,头也埋在了她的诱人沟壑间,另一只手臂扣住她的腰想把她固定住,但她也同样加大手上力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忽然,抓着他手臂的小手一松,抬起来轻轻环上他的肩,轻拍着他的头,语气出奇的温柔,“子灏乖,难受的话就去浴室,乖……姐姐很饿很累,想吃东西。先起来好不好?嗯?先起来……”   她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极尽耐心极温柔,可听在江子灏的耳朵里,身体陡然间全部失去了力气,一颗心从最高处瞬间掉入了谷底。   从她胸前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漂亮无比,却也清澈无比,完全没有染上一丝情/欲。覆在她内衣上的大手极慢极缓的拿开,修长身躯也慢慢抬起,离开她,离开沙发。   程妍感觉到身上重量的减轻,看着江子灏走出房间的背影,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慢慢把衣服扣好。   她默许他的啃咬,他的抚摸,却在他手指就要挑开内衣边缘想深入的时候,脑海里又窜出了邵修睿的身影,她想起在他们住过的房子里,某回吻得太激烈,他第一次伸手撩开她衣襟下摆,覆上她柔软胸前时的颤抖、热烈和青涩。   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不仅仅因为身上人是她从小到大都当成弟弟看待的江子灏,更多的是因为她在一个男人吻她和抚摸她时,居然想起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初吻,想起另外一个男人的抚摸。   所以她出手阻止,起码认为自己是不适合和他江子灏发生这样的关系。但两腿之间抵着的硬/热让她愣住,脑子转了两圈才决定采取怀柔策略,赌他会放开自己。   他真的放开了,可她心里却有些难过与惆怅。她何尝不知道江子灏对自己的感情,在身边所有的人里面,她对他最为纵容,只因为他的父亲是因为自己而死,她心有愧疚,这种纵容或许会持续一辈子,但最终,还是无法允许自己在身体上对他纵容。   他把她当作了迷恋、依靠、甚至是信仰的对象,这或许并不是爱情。   整理好衣服,程妍起身去了厨房,肚子很饿,那晚激烈纠缠过后只吃了一碗面条,所以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把客厅,厨房的灯摁得通亮,翻了半天也就只找到两包方便面和冰箱里的几颗鸡蛋,两根干瘪的青菜,还有两盒过期的牛奶。   眉头微皱,他和经纪人过的还当真是典型的单身男人生活,不过也怕是最近在忙演唱会,很少回家。   但她不喜欢吃方便面,可没办法,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吃的。把锅具清洗了一遍,倒上水,再盖上锅盖,等它烧开。   她准备煮方便面,至少要比泡的好入口一些。   盥洗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或许是在自我解决,或许是在借水声掩饰某种不能在她面前流露的情绪。   挽臂静静的靠在厨房门边,待水烧开,把两块面饼放了进去,再加上调料,敲了两颗鸡蛋。   等面条做好,江子灏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整齐的格子睡衣,神色如常,看到餐桌上的两只大碗,微微笑了笑,“很少在家里吃,妍姐做的面条真漂亮。”   语调比从前低了些,但听不出别的什么不对劲。他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把面条轻轻挑起往嘴里送。   程妍看了他一眼,也坐下来拿起筷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一时只有吸/吮面条的吱溜声。   两碗面条差不多同时见底,但程妍没有急着收碗筷,而是将双臂平搁在桌面上,望着对面的男人缓声道,“子灏,妍姐想跟你好好谈一下。”   江子灏闻言也放下手臂,一双凤眸紧盯住她。   “妍姐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依赖,但你有没有想过那或许并不是爱情?也许等你再年长些,接触的人再多一些,就会发现这只是一时的迷恋。我刚刚错了,但不会再有下一次。可你是个男子汉,得要有自己的担当和责任,这样随便跑出去喝酒,若是伤着了喉咙,受到连累的并不是你一个,可能公司所有相关工作人员都需要为了你而改变计划和行程,喜欢你的粉丝也会为了你而担心。如果演唱会因为这样而延期,那些特意排开时间来观看捧场的消费者,要怎么办?你说是因为我才选择了歌手这个职业,也许会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但至少它现在还是你的事业,你就应该负起责任来。”   程妍的这一番话说得柔缓又清肃,江子灏就那样一直望着她。   再年长些?他现在都已经二十三岁了。   接触的人再多一些?娱乐圈接触的人还不够多吗?   跑出去喝酒,那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压郁与难解,需要找途径去发泄。   但是,他没有说话。   程妍见他沉默的望着自己,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子灏,别让支持你的人失望,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弟弟。喉咙如果会难受就去看医生,我到时让朋友帮你联系一下仁心医院的老中医。”   江子灏垂下了眉睫。   妍姐,你知不知道,全世界我最想听到的,就是你的掌声,你的喝彩。其他人的,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嗯。”他还是轻轻应了句,然后起身把两人桌前的碗筷收拾起,进了厨房里。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转亮,程妍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刷碗的背影揉了揉眉心,“我先回去,你自己注意身体,等我联系好了医生再给你电话。”   背影微微转过了头,手上还在冲着碗上的白色洗洁精泡沫,“好。”他对她浅浅一笑。   程妍也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站起身拿上包出了门。   江子灏愣愣的任由流水冲刷着早已洁净如新的碗筷,看着水龙头出神。   她刚刚说她错了,那么原本是想让他继续,却又中途反悔了吗?   那她身上的那些吻痕呢?是允许了那个男人的继续吗?继续到留他在家里过了一整夜。   她说不是那个男人甩了她,那么就是她甩了他?   可多年后依然与他纠缠,那个人在她心里终归是不一样的吧。   江子灏也不知道自己冲了多久,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直到外面天色大亮,他才慢慢的关上水龙头,擦干碗筷摆放进碗柜里。   喉咙是有些难受,想起程妍说的那一番话,他决定还是找时间去医院看一下。   但现在只想一个人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让脑子彻底放空。   程妍回到家里时还不到七点。   衬衫和牛仔裤上沾了一些酒气,她换下衣服丢进洗衣机,穿着梭织格家居服趿着拖鞋靠在了沙发上,从包里翻出手机,想了一下,还是给方郁晚拨出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她估摸着对方可能还没起床,正准备挂断,却听到那头突然传来好友的声音,“喂,程妍什么事?”   语速很快,气息很急。   她嘴角一抽,好像打扰人家夫妻好事了。   果然,她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个低低的磁性男人嗓音,“等会儿再接。”   程妍细眉挑了挑,轻咳一声,“你们继续,先挂了。”   “别,你说。”那头赶忙把她叫住,声音好像也稳了点。   “那个……”她继续出声。   “啊,顾越泽你轻点……嗯……”   她才说了两个字就听电话里猛的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人挂断。   程妍盯着手机屏幕愣了两秒,那个男人居然能让说话向来舒缓的方郁晚发出这样尖锐的声音来,到底在做什么?   她忽然发现自己邪恶了,搁下手机躺在沙发上摁开了电视机,都是一些重播的无聊电视剧。   索然无味的看了一个多小时,对里面几女抢一男的戏码嗤之以鼻。   直到八点多,她才接到方郁晚回过来的电话,说了安排江子灏上午去仁心医院看超难预约的老中医。再给江子灏说了一声,才挂了电话去书房继续之前买了没时间看的悬疑推理小说。   第二十九章 凶手   昨天半夜下了雨,早上的地面有些湿,空气也显得冷清,程妍换了套长衫运动服打算去公园里走走。经过昨天一天的休息,精神已经很好了,江子灏也打了电话过来说已经看过医生,喉咙没有什么大碍。   公园里锻炼的人照样很多,全□动这个概念已经普及得相当不错。   她又碰到了骆清旭,对方只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便沿着微湿的路面慢跑而去。   绕着大家统一跑步的路线走了几圈,程妍就返回了家里。   今天是星期一,早上的交通肯定很拥堵,程妍提前出了门,坐的是公交。   写字楼离站台还有几分钟的路程,她下了公交车,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往大厦方向慢慢的走。   远远的,她看到写字楼大门口旁边蹲着一个女孩,衣着普通,双臂抱着小腿,下巴枕在膝盖上,是一种缺乏安全感、寻求慰藉的姿势,看上去还是学生的样子。   程妍并没有放在心上,女孩也许是在等人。   可就在她正要越过她,走进大楼里的时候,女孩突然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睛由之前的黯然无光也忽的变得闪闪发亮,确切的说,是一种怀抱希望的光与亮。   女孩的唇轻轻的动了动,程妍微微一愣,她听到她喊的是“涂霖”。   一转头,还真的看见涂霖一身白衣长裤,挎着个黑色单肩包往这边走来,而且也发现了他在看见女孩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程妍挑了挑眉,也没跟涂霖打招呼,直接走向了电梯。   涂霖一上午的状态都不怎么好,精神无法集中。   程妍一直看在眼里,知道上午他和那女孩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但却没有问起。   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她才把商务套餐饭盒端到了外间助理室,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涂霖正对着饭盒发愣,发现程妍突然坐了过来,吓了一大跳,“程姐,什么事?”   程妍眉毛一扬,夹了块红烧土豆到嘴里,也没注意什么用餐礼仪,直接边慢慢嚼着边开腔,“别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你一个上午都在走神。”   涂霖脸色微僵,挠了挠头尴尬道,“总监对不起。”   “嗯哼,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过下午给我打起精神来,私人的事先放到一边,如果有需要,可以跟我请假。”程妍耸耸肩,继续扒着饭。   涂霖胡乱拨着盒子里的饭菜,看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程妍,抿了抿唇才小心道,“程姐,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咳……程妍被呛到了,而且还呛得不轻,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过劲儿来。   好一会儿之后,她平稳了气息,拍着胸口看向他,“问这个做什么?”   涂霖因为自己的话把上司吓到了,感觉非常过意不去,但话已经说了出去,哪有不继续的道理。   “程姐之前说过在你这里百无禁忌的。”他为刚刚的唐突举动小声解释。   程妍把没吃完的饭消灭干净,点了点头,“嗯,以前谈过。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聊情感话题?”   涂霖的饭也吃了一半,他摸摸鼻子,“其实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嗯,你说,我难得做回知心姐姐。”程妍手肘靠在桌子上,撑着脑袋随意道。   涂霖目光闪烁了一下,低下头握着筷子盯着饭盒,慢慢开了口,“如果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谈了两年的恋爱,突然好好的就说要分手,然后休了学,人也找不到。但一年之后又跑回来找他,告诉他当年离开的原因,你说这个男孩要不要继续跟她在一起?”   程妍闻言嘴角抽了抽,“你说的是自己和早上蹲在写字楼门口的那个女孩?”   涂霖一愣,抬头看向她,“程姐你看到了?”   “嗯,说说看是什么原因。”程妍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八卦。   涂霖的头又低了下去,“她们家是开公司的,规模不大,一年前资金周转不灵面临破产倒闭,她爸妈把她骗了回去,然后……”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给她下了药送到一个大老板床上,说是到时会给他们公司注资,但是她们家公司最后还是倒闭了。”   程妍面容滞住,脑子一时间无法运转,愣了整整一分钟才回过神来,“所以,她后来找到你要分手,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你而选择了休学,一个人躲起来了?”   “嗯。”男孩点了点头,看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她说她想我,所以还是忍不住来找我了。”   程妍撑着手臂,一双清眸紧盯住他,好半晌才问了句,“你有没有跟她发生过关系?”   涂霖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在不在乎她已经不是处/女?”   男孩抬起头,看着幽黑的电脑屏幕,“我心疼她,也恨我自己。”   程妍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你若是想拒绝,就不会来问我,上次你在电脑上偷偷看的照片就是她吧?不过这种事情还得你自己考虑清楚,我先进去了,下午上班别再给我发呆走神。”   收拾好桌上的饭盒,程妍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想躺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临近下午上班时间,程妍从沙发上睁开眼睛,拿着马克杯准备去茶水间,经过外间的时候见涂霖仰靠在座椅上,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程姐,我下午想请假。”   程妍点点头,刚走出门又折了回来,“你等一下。”接着去办公桌上的提包里找出一张银行卡,搁在他眼前,“里面有两万块,带她去学校重新办手续,密码是008866。”   见男孩犹豫要拒绝,她又补充道,“预支工资,分期还款。”   涂霖望着浅褐色办公桌上的金灿灿卡片,轻轻的拾起,“谢谢程姐。”   程妍耸耸肩,“嗯,决定了就不要后悔,她经不起第二次伤害。快去吧。”   端着白色骨瓷杯,她继续走向茶水间。   浓郁的咖啡香飘进鼻尖,有同事已经煮好了一壶,是程妍平时常喝的黑咖啡。   黑咖啡是不加任何修饰的,带给人的也是最原始的感受,集合了香甘醇酸苦五味特点,原始又粗犷,深邃耐人寻味。   程妍并不是用它来提神,其实对她而言,很多咖啡已经起不到这个作用,可能是以前喝太多了的缘故。但她还是喜欢这个味道,煮泡时若是温度控制得当,其中的酸味可以令咖啡口感更佳,让人觉得更有深度。   除此之外,它也历来被人们称为“健康使者”,也许她喝黑咖啡纯粹只是一种习惯。   习惯,有时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要不要来点?”同事见程妍进来,朝她笑笑,举了举手中的咖啡壶向她示意。   程妍薄唇微弯,眸中溢彩,“谢谢。”这个Tom设计师在上次发布会之后,市场反响很不错,这阵子心情好像都挺好。   斟满咖啡杯,她端着杯子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   开了两扇窗,外面的吵闹声涌了进来。   轻托起一只手臂,呷着杯里的黑咖啡,程妍望着楼下来往车流,有些出神。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父母?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送。   她是不是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那个父亲和后妈还没丧尽天良到把她洗白打包,当作礼物般去祭献?   那个女孩,到前男友公司门口走了一遭,就得到对方藏于心中的爱怜,其实也还算幸运的吧。   忽然想起曾经与自己交往了三年的男人,他不止一次不顾面子,甚至是死皮赖脸的找上门来,只字未提她当年拿走的那笔钱的下落,还对自己当年人工流产的事情感到抱歉。   口中的咖啡忽然变得只有酸涩,没有香浓。   办公桌上的手机在响,她走了过去,没有名字,但知道是自己刚刚想起的那个人。   “你好,什么事?”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它接起,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回到落地窗前。   “程妍,我是苏明诚。上次校庆回去之后,你到底和邵修睿说了什么?”电话那头很安静,对方的声音不大,但有强压的怒气。   程妍眉头轻轻皱了皱,“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苏明诚的嗓门和怒意也放了开来,“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一个人躲在你们以前住的房子里喝了两天两夜的酒,把胃都喝得大出血。如果不是我去找他,他喝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原本我是很不想再看到你的,但他现在躺在病床上发着烧还在叫你的名字,你要不要过来自己看着办。”   程妍闻言呼吸一滞,但对方的语气实在令她不爽,清了清喉咙才冷声道,“你这是在拉同情票吗?他这不还没死嘛,你不想见到我没关系,说不定你们那里还有我不想见到的人呢。”   “你……”电话那头愤然不已,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才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他怨自己母亲逼走你,去美国留学时没拿家里一分钱,你拿了他们家一百六十万,他这些年全都还给了自己家里,还有你们以前住的公寓,那是他们家给买的,他也折成钱还了过去。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犯得着这样对他?你莫名其妙的就打掉他的孩子,良心都不会受到谴责?还有他患过精神抑郁症你也不知道吧,他在美国都曾经为了你自杀过。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好?”   电话里的声音说到最后都带着深深的藐视跟鄙夷,而程妍却因为他的这一番话心头巨震失神。   “他在第一人民医院消化内科,如果他死了,你程妍就是杀人凶手。”电话被苏明诚狠狠的挂掉。   程妍呆愣的握着手机,眼前的画面,耳边的嘈杂突然间全部静止,听不到任何声响。   第三十章 爱上   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滴嗒滴嗒”的走,窗外映入夜晚城市的迷离灯光,程妍坐在办公桌前,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屏幕上一片幽淡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让人猛然瞧见还觉得有些瘆人。   她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在走神。   手指搁在键盘上,白如玉,与雪白键盘放在一起,黑暗中竟一时难以分辨开来。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十一点了还在加班?”   程妍惊醒,目光错愕的移向房门外,看清楚是大楼保安,才僵硬的扯了扯唇角,“现在就回。”   电脑屏幕上原本是空白一片,新打开的文档放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上面是满满的“邵修睿”。   三个字三个字,连成一行行,占据了整个画面,刺痛了她的眼睛。   缓缓的移动鼠标把文档关掉,没有保存,再关机。   房间顿时黑暗一片,只有窗外的点点光线。   移开椅子,拣上包,拉紧办公室的门,程妍揉揉太阳穴走向了电梯。   晚上没有吃东西,却感觉不到饿。   相比白天,晚上的出租车更容易打一些,程妍坐在出租车里,挽着双臂靠在车窗玻璃上,朝司机轻轻说了声,“第一人民医院。”   午夜的城市很安静,可各大酒店,KTV,夜间会所楼前的霓虹灯却是斑斓绚丽。   程妍望着车窗外,忽觉自己也如同这个城市一般,沉寂中有恍惚,又有藏在光鲜背后的暗涌迷失。   医院大门口的字牌是惨淡的白,红色的十字架,像是用了鲜血灌注。   她下了车,打起精神走往内科大楼。   消化科在六楼,电梯里的人只有两三个,都是惆怅的神色。这是一个充满生命奇迹的地方,也是一个充满死亡的地方。她已经太久没有来过这里。   走出电梯,空旷的走廊里,有风吹过的声音,雪白的日灯光把医院照得亮如白昼。   程妍的目光往四周转了转,触及到另一边电梯走进去一个熟悉的中年女人身影。   眉眼轻垂,待那电梯门关上,才踩着浅口高跟鞋走向护士站。高跟鞋清脆有节奏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邵先生在683病房。”   在年轻护士报过病房号后,程妍继续抬步,往那单人病房走去。   门是关着的,她举手轻叩了两下。   “进来。”是一个清亮的年轻女声。   她手上一顿,还是旋开了门锁。   病床旁边,坐着一个短发女孩,正转头望着自己,晶亮水润的大眼睛,透着十足的灵气。见程妍进来,表情有些疑惑,“请问你是?”   程妍还握着门把的手一紧,咽了咽喉咙才淡声道,“程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说着欲转身离去。   “哎,你等等。你是不是邵修睿以前的女朋友?他刚醒呢,你别走呀。”女孩见状连忙奔到房间门边,把她给拉了回来。   病房里摆着很多鲜花和水果篮,程妍眉头轻蹙,她记得邵修睿好像不是很喜欢太多种鲜花同时摆放在一起的味道。   “我叫金悠,是他好朋友苏明诚的女朋友,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女孩把程妍往前推了推,便转身带上了房门。   刚刚还纠堵在胸口的那种不知名感觉蓦的一松,原来她是苏明诚的女朋友。   她还以为……   病床上的人轻闭着眼睛,头往里面侧了侧,手上没有挂点滴,搁在了被子里面。苍白憔悴的脸,在亮白的灯光下,显得惨然削瘦。   程妍知道他是醒着的,但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把他床头的几束鲜花先移至了床尾边,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脑袋枕着手臂轻趴在雪白床面上,目光正对着他渗着胡渣的下巴。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身体?”极轻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幽幽又柔柔。   “人的生命没有第二次。”她撑起手臂,还是同样的语气,只不过病床上的人没有什么反应,除了眉头极轻的蹙了一下。   程妍无声的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跟我说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慢慢站起身,拉开椅子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   程妍再次叹了口气,咬了咬嘴唇,抓起手边的包转过身就欲抬起步子往外面走。   手腕被猛的拉住,她回头,看见邵修睿已经睁开了眼,黑亮的眸子望着她,深深又沉沉。   大掌的白皙手背上还粘有输液贴,因为用力,隐见青筋浮现。   程妍转回身,把他的手轻轻拉下,握在自己手里,重新坐了下来。   男人的手不暖,嘴唇也很干,起了些白色角皮,不似从前润泽。程妍摸了摸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想放下,却被他突然紧紧抓住。   程妍抚慰的拍了拍,“我去倒点水。”   胃出血至少有三四天不能进食,水也不可以喝,只能靠营养液先维持。她在瓷杯里兑了一点温开水,问护士要了包棉签,抽出一根放在水里蘸了蘸,然后坐在了病床上。   湿润的白色棉签,一下一下轻柔的拂在男人干涸的嘴唇。   邵修睿牢牢的盯住她,墨亮的目光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复杂。   程妍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忽然搁下手中的瓷杯,打开包翻出一根无色保湿润唇膏,轻轻的旋开,小心的往他嘴唇上涂抹。   盈白色膏体,带有淡淡的蜂蜜薄荷香味。程妍给他缓缓擦了两圈,才收回进包里。   邵修睿嘴唇轻轻抿了抿,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间笑了。温柔无比,闪耀无比。   程妍伸手抚上他的脸庞,也笑了。从来没有过的真挚,从来没有过的发自内心。   刚刚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心里面真的有误以为。那种悬在胸口的纠堵,如果没有感觉错,应该是叫作——害怕失去。   害怕他已经属于了另外一个人,害怕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用尽。   这,是不是就是,爱上?她会不会觉悟得太迟?   如果是,如果这是命运的定数,那么,她不会去左盼右顾。   “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吃东西?”她纤柔的指尖沿着他清瘦脸颊,缓缓摩娑,问得低柔。   邵修睿的嘴唇动了动,咳了两声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再过两天。”   程妍眼睛里是会心的浅浅笑意,低下头亲了亲他光洁的额头,“好好休息,我今晚不走。”   男人的呼吸和心跳瞬间漏了两拍,紧紧的盯着她看了好久,才伸手握住她的。大手抓小手,停在他的脸颊上。   “金悠,你这蛋炒饭里面怎么还有鸡蛋壳?”门外突然传来苏明诚不温不火的质问声。   “卧槽,让你吃就吃,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是刚刚那个短发女孩的清脆嗓音。   程妍嘴角僵硬的抽搐了两下,这个女孩……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金小悠,你又给我说脏话。”苏明诚的声音隐怒带有不悦。   女孩好像嗫嚅了一下,“那个……那个你不是在值晚班吗?擅离职守,小心被吊销医师执照。”   “我上的是二线班。等等,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那个……邵修睿的女朋友来了,我进去帮忙招呼招呼……”   病房门被“咔嗒”一声旋了开来,程妍目光望向房门外,就见女孩朝里面讪讪的笑,“我进来喝点水。”   苏明诚站在她身后,一身白大褂,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程妍的手还停在邵修睿脸上,她看到苏明诚金丝边框眼镜后的狭长眸子明显眯了一下,然后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金悠看了眼苏明诚离开的背影,呶呶嘴,进了房间去饮水机边自顾自的拿一次性杯子倒起水来。   程妍把手从邵修睿脸上拿开,坐回椅子上。   金悠瞄了一眼,关于他们的事她从苏明诚那里大致听了一些,对程妍这个人是非常的好奇,如今亲眼见到,果然是很不一样。外表时尚美丽,内里却有着生人勿近的隐形气场。   从她看邵修睿的神情来看,应该是爱他的吧,不过这个邵副检察长,确实有够悲催。   自古以来,多情总被无情伤。   只是这无情的一方,鲜少是女人啊!她居然有些佩服起这个女人来。   哼,该死的苏明诚,当初怎么没狠狠的虐一下你?!   那么快就把我给拐上了床!   金悠嘴里含着一口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两只眼睛望着他们又大又亮,一身浅黄色休闲服,看在程妍眼里,活像是一只可爱的金鱼。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站起身走了过去,“你好,我叫程妍,很高兴认识你。”   金悠咕噜吞下嘴里的水,向她伸过来的白玉素手握了握,“你好你好。他今天凌晨才被送进来的,你晚上就在这陪他吧,我先回去了。”   程妍点点头笑,“好,你路上小心。”   女孩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她和邵修睿。   程妍折回病床边,从包里拿出那支润唇膏竖在床头柜上,“我肚子有点饿,去外面买些吃的,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如果嘴唇会干,就擦点这个。”   她的声音很轻柔,邵修睿撑起身就想从床上下来,被程妍连忙按住,“你别动,我不走,真的。”   他慢慢躺回,紧了紧她的手,“那我等你。”   程妍点点头,拿着包出了房间门。   她关门的声音很轻,邵修睿看着门边,愣愣出神。   她来看他了,应该是苏明诚叫过来的。   她把他床头边的花拿走,是不是记得他不喜欢太过混杂的香气?   她温柔的动作,轻柔的语气,还有那个回以他的微笑,是不是真的全都发自内心?还是,只是单纯的同情?   他一时间,有些辨不清。   她今晚不走,不代表永远都不会走。   如果只是单纯的同情,那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心意。   第三十一章 心疼   邵修睿半躺在病床上,目光低垂,身上的蓝白色条纹病服衬得清瘦脸上的白皙皮肤更显苍白。   她已经离开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回来。   心里面不由叹了口气。   房间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抬起眸子,看见程妍手上拎着一只塑料袋走了进来,但看上去并不像是食物。   “我吃完了才上来,怕你忍不住也想吃。”她朝他笑了笑,把袋子搁在了床头柜边。   邵修睿黑眸微闪,看见塑料袋里装的是牙刷牙膏和毛巾,还有一双拖鞋。   侧过身子伸出手臂想去拆头边的一个水果篮,却被程妍上前给接了过去,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里面有火龙果,要不要吃?”他躺了回去,清黑的眸子望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   程妍拆着透明包装纸的动作一顿,拿了一个出来,对他弯了弯唇,“嗯。也有你喜欢吃的芒果,等出院了可以带回家慢慢吃。”   他锁住她的目光蓦的变深,看她站在那里,纤长手指熟练的剥着红色果子的外皮,白色果肉里有点点黑色芝麻状种子含缀其中,漂亮极了。   “妍妍……”程妍刚咽下一口,就听床上的人低声叫她。   “嗯?”她侧头,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边。   脖颈突然被一只手臂圈揽,缓缓拉向下,程妍看着他越来越近的嘴唇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把手上的火龙果搁下,双唇就被他覆住,冰冰的,凉凉的。   程妍轻颤,他输过血,身上还很冷。心里蓦的升起一抹感觉——那是心疼。   真的好陌生。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心疼。   伸手轻轻捧住他,她在他唇上浅浅含吮摩挲,很认真,很纯粹,似是想要将他温暖。   他冰冷又柔软的舌探上前来,程妍轻轻回应触碰。   清甜的火龙果香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   他的双臂搂上她,这个吻渐渐变得有些迷乱。   他的呼吸很急促,程妍抬起头来,“你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   邵修睿舔了舔唇角,淡淡一笑,“嗯。已经十二点多了,快去睡觉。”   程妍把那颗火龙果快速解决完,才去了病房盥洗室。   盥洗室里传来她刷牙洗脸的声音,邵修睿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四面的雪白墙壁都不再那么冰冷凄清。   程妍穿着刚买的拖鞋走了出来,关掉灯,只留了一盏小的,躺在旁边的单人陪护床上,“我先睡了,有事就叫我。”   “嗯。”邵修睿轻应,目光却望着她,没有闭上眼睛。   良久,寂静的房间突然被他低低的声音打破,“还没有睡着?要不把灯关了吧。”   程妍背对着他的身子缓缓转了过来,“有点认床。”   然后就见她掀开被子,走到他床边,再掀开了他的。   邵修睿一愣,无声的笑了笑,马上往旁边腾出一大片位置,将她揽了上来。   程妍侧身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瓮声道,“睡过来一点,小心掉下去。我想看看我认不认人。”   男人往她那边挪了挪,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轻若低喃,“以前开着灯你也能在我怀里睡着,不管在哪里。”   程妍微怔。   原来她在他这里,早就有那么多的不一样,好像连画设计图稿时,都可以允许他在一旁和自己偶尔闲聊。   “是嘛,我怎么不知道。”她咕哝两句,往他怀里钻了钻。   邵修睿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   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病房里的小灯照了一宿。   值班护士晚上到看过两次。第一次程妍在朦胧中被惊醒,以为出了什么事,得知是例行巡房后才松了口气,又慢慢的睡着,第二次便镇定了许多。   年轻护士当时看着两人相拥而眠的场景,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男人,醉成那样都还要自己的医生朋友换病服,打点滴自然也是护士长亲自过来扎的针,令这些女护士们惋惜不已。可这会儿居然抱着个女人睡得这么安静,真是碎了一地的芳心。   两人是被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的敲门声给唤醒的,旁边还跟着邵修睿的母亲裴青琳,还有他父亲邵克勤。   众人看到他们抱躺在一张病床上都不由一愣。   不过还没等任何人开口说话,程妍便和衣而起,朝邵修睿笑了笑,“我去洗漱一下。”趿着拖鞋转身进了盥洗室。   病房里是主任医生温和询问病情的声音,邵修睿都一一作答,他的父母也偶尔插了几句。   程妍站在盥洗室镜子前,绾好发髻,洗濑完毕,直到一刻钟之后才走了出来。   医生护士长都已经走了,她听到裴青琳和邵克勤也被邵修睿婉言催了回去。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今天是周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昨天落下了很多。   对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叮嘱了两句,“我先去上班,晚上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知道吗?我的手机都开着的。”然后从包里找了一支绿箭放在那支白色润唇膏旁边。   邵修睿望了眼床头柜上的口香糖,笑着朝她点点头,“路上小心,别忘了吃早点。”   “嗯。”程妍微笑摆摆手,拎上包打开了房间门。   裴青琳坐在病房斜对门的休息座椅上,邵克勤已经不在,去了律师事务所。   见程妍出来,她眼眸轻抬,站起身伸手做了个“旁边有请”的动作。   程妍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踩着高跟鞋去了走廊尾端玻璃窗边。   窗子下面是医院一处供病人散步休憩用的小花园,里面种了几棵桂花树,有阵阵桂花香飘了上来。   早晨的走廊上没有太多人,程妍看着跟上来的女人,等对方先开口。   裴青琳望着楼下的桂花树,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至她的脸上,淡声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妍闻言展颜一笑,然后佯装困惑道,“唔……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不过,我想我爱上你儿子了。”   裴青琳轻愣,杏眸微微眯起,“你是不是真的想看到他死在你面前才甘心?”   程妍也一愣,轻轻耸了耸肩膀,语气无辜至极,“没有啊,我想他好好活下去。跟我一起。”   然后拿出手机在对方面前晃了晃,“裴总,我上班快迟到了。先不聊了啊。”   清脆的高跟鞋响声往电梯方向远去。   裴青琳揉了揉眉心,也走向了另一边的电梯门。   邵修睿在病房里听到程妍的脚步声先是去了走廊一端,然后才去的电梯,眉头不由拧紧,是不是他妈妈拦下了她?   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给自己母亲拨了过去。   “妈,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还很虚弱,但听得出来非常的不悦。   裴青琳刚进电梯,听到儿子的质问,心底微沉,“没说什么,你先好好养病,我晚点再过来看你。”   “你们要是再把她逼走,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这个儿子了。”邵修睿紧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在微微泛白。   电梯里还有几个人,裴青琳不好直接说什么,先安抚了他几句,待走出电梯后才重重叹息道,“修睿,她并不爱你,妈妈希望你能想开一点,这个世上好女孩多的是,……”   她的话被邵修睿突然轻轻打断,“妈,她爱我。就算是不爱我,我也要跟她在一起。所以,请你们不要再管了。”   电话被挂断,裴青琳看着手机屏幕,眼眶蓦的有些泛酸。   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对她儿子真心!   ***   程妍在公司楼下买了早餐提进办公室。豆浆加油条,还有两颗茶叶蛋,纯正的中国式。   涂霖还没有来,她挑挑眉,难得见他比自己还来得晚的。   八点五十八分,终于见他踩着时间点进来。   “吃了早点没?”程妍吸着手上的豆浆,向正放下包的男孩问得随意。   涂霖点点头,“吃了。”   “嗯。今天事情很多,怕你没吃东西顶不住。”刚吸完的豆浆纸杯被她丢进垃圾桶,没有再问他昨天回去之后的事。   涂霖笑笑,“知道了。”坐下来准备开始工作。   程妍走进里间的身影又返了回来,“先别开电脑,去趟工厂,生产部有点问题需要我过去一趟。这几天把事情处理好,下周去米兰。”   男孩停在电脑开机键上的手指一顿,去米兰?   他才来这里一个多月,总监就要带他去世界时尚之都米兰看时装秀?!   “嗯。”男孩重重的点头。   程妍眉毛一扬,“你负责订机票。”   “好。”他笑得灿烂。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中,时针就走到了下午六点。   程妍收拾好东西去楼下拦出租车。   中午邵修睿打了个电话过来,只是问她有没有吃中午饭。   以前也总是会接到他这样的电话,回答得没有不耐烦,但更多的是随意的敷衍。但是这一次她有认认真真的听,仔仔细细的回答。   原来,和人聊中午吃了什么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   她准备先回家一趟,拣些衣物和必需品带去医院,怕是这一个星期晚上都得住在那里。   照样是吃过晚餐才进的病房,里面没有人,邵修睿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听到开门声响,转过头来,手上正拿着她昨晚给的那支唇膏。   看到来人,他轻轻一笑,招招手让她过去,他还不能大幅度走动。   程妍放下手里的东西,绕到他身边坐下,看他手上的唇膏被用了一半,有些失笑,“怎么用了这么多?”   他揽上她的肩,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身上,“效果很不错。”   程妍也搂上他的腰,抬起眸,清澈的眸子在灯下闪着晶亮的光,“两百块一支,要不要再给你买几支过来?”   邵修睿很少在她眼里看到这样的光芒,忍不住低头吻上她的额,“可不可以先赊账?我没带够钱。”他故意皱起眉,脸上一副愁容。   程妍眼角一跳,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顺杆而上,扮无赖了?   “是嘛,钱包在哪里?我看看。”她从他身上离开,去翻他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邵修睿从没见过她这么孩子气的举动,她以前从没翻过他的钱包,黑眸里一时间全是深深的笑意,“里面的现金和卡你都拿去。”   程妍无语摇头,可刚掏出咖啡色钱包的白玉纤手却猛然间僵住,愣了好久才缓缓转过头望向仍含着笑的男人,“你,一直都在用这个?”语气不是很确定。   邵修睿轻轻点头。   钱包被打开,程妍看到那张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照的照片,相比起现在,两人的眉目都要青涩许多,那时的他们,才十九岁。   眼眶蓦的有些酸,这些年来,他就是这样回忆她,想念她?   那些她对他的故意伤害,言语上的,身体上的,他毫无条件的就选择了原谅,甚至问都没问过她一句。连自己小时候的那些过往,都是他一个人去寻找的。   轻轻的合上钱包,程妍放回黑色西装口袋,抬起头,脸上绽出自然的笑容,“我去洗个澡,晚上早一点休息。”   “嗯。”邵修睿目送她走进盥洗室。   两人还是相拥而眠,他身上已经不再那么冰冷,气色也好了很多,可以自己洗漱,明天晚上应该可以喝些米汤、鸡汤之类的流质性食物。   “我下周要去米兰一趟,这几天会比较忙。”她窝在他的怀里,轻声道。   “嗯,苏明诚他们没事会过来陪我。”他轻揉她柔滑的发。   还是那盏小灯,照了他们一宿。   第三十二章 感动   第二天晚上,邵修睿可以进食,程妍去了写字楼下熟识的餐厅要了一盅鸡汤,特意嘱咐是给病人喝的。   敲开病房的门,看见裴青琳正坐在邵修睿的床边,还有一抹粉色娇俏女孩的侧影,正端着不锈钢保温瓶往白瓷碗里倒鸡汤。   女孩看到程妍进来,有些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睛,“修睿哥,她就是你女朋友?”   邵修睿双腿盘坐在床面,望向自己母亲的目光原本冷若冰霜,在听到程妍敲门时,顷刻间化冰为水,对女孩的话也听而不闻,朝提着保温食盒走进来的职业装女人温柔的笑,“妍妍你来了,快过来坐。”   程妍目光掠过裴青琳看不出明显异样的脸,将食盒放到另一边的床头柜上,缓缓的旋开,眼睛轻望着盒盖,声音不紧不慢道,“这位小姐,修睿他没有妹妹,堂妹表妹也不是你,所以,请不要乱认哥哥。”   盖子被打开,她拿出一个釉彩瓷碗,倒了半碗鸡汤在里面,坐在床沿舀了一勺吹凉送至邵修睿唇边,继续道,“你刚刚没说错,我就是他女朋友。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勺里的鸡汤被紧盯着自己的男人一口咽下,程妍又舀了一勺,目光才转向女孩,“也许有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修睿是碍于双方家长情面,才不好说得过于直白,但是没关系,只要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如果你是以世交或者朋友身份来探病的话,我们很欢迎,但送鸡汤这种只有女朋友能做的事情,还是我亲自来。”   邵修睿看着她一张娇若玫瑰花瓣的小嘴上下张合,心里瞬间被一股暖流注得满满的,没看旁边自己母亲和那女孩的反应,眼睛直盯着程妍手上的瓷勺,也不伸手,只张大嘴,“啊——,我还要。”   程妍的目光被他唤回,嘴角一抽,连吹了几勺到他嘴里。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粉红女孩的呛声,而是在裴青琳准备出声维护之前,她蓦的把手上的保温食盒把桌上一丢,踩着细高跟噌噌噌的跑到她面前,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是不是就是服装设计师程妍?我是C大音乐系的秦莎曼,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签个名,我们学校好多同学可喜欢你了,上次发布会我也有去看哦。”   程妍和邵修睿当场石化,呆愣的看着对方好半晌,忍不住噗哧一笑。   裴青琳坐在椅子上,无语的使劲揉着太阳穴。   然后女孩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簿,打开到空白页递给程妍一支黑色签字笔,“谢谢,多签几张,我可以送给我朋友同学。”   程妍放下鸡汤碗,优雅的接过,在四张纸上签了自己中英文名字,递回去的时候,声音有些迟疑道,“那个,刚刚……”   女孩大方的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你一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认错了。是裴阿姨让我过来的,说修睿……哦说邵副检察长住院了,过来探望探望联络一下感情。你别误会,别误会。”   她又突然凑上程妍的耳朵,“你不知道我进来时他脸色有多难看,冷得我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跟他又不熟,那个什么哥也是他妈妈让我喊的,我心里还瘆得慌呢。”   程妍这下才真的觉得脸上是一阵尴尬,“刚才我会错意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我七点半还有个聚会PARTY,先走了啊,拜拜。”秦莎曼拎上小提包,朝裴青琳乖巧道别后火速闪人,程妍在她带上房门的前一瞬还听到她口里念念有词,“艾玛,吓死我了,谁要那么吓人的人当男朋友。”   邵修睿已经自己拿着瓷碗在喝汤了,听到秦莎曼的嘀咕,还没来得及吞下的一口鸡汤差点喷了出来,抬头朝还望着房门方向的程妍无辜道,“我刚刚很吓人吗?”   程妍忍笑,“不知道,没看到你冷脸的样子。不过在电视上见过一次,倒是挺阴沉的。”   邵修睿黑眉微挑,“没想到你还看我的新闻。”   “无意中看到的。”她拿纸巾给他擦嘴。   旁边被两人无视的裴青琳轻咳了两声,“程小姐,我是看在我儿子的面子上,为你妥协一次。如果,你胆敢再伤害他,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女人僵挺的背影走向了病房外,黑色小羊皮鞋敲击在磁砖地板上,沉闷、失望、难受、又无可奈何。   “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了。”邵修睿轻吻她的额头。   “喂,你嘴上有油,擦干净了没有?”程妍把他的脸推开,却被他更加故意的胡乱亲了一通。   她去向盥洗室里,对着镜子有点发呆。   那个女人心有不甘的同意了他们在一起,是被自己儿子的坚决震慑到了吧?   她决定了跟他在一起,是被他多年的枯守和真心的爱护给感动了吧?   或许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她也有怦然心动过,只是自己没发现,也不记得。   六个晚上的时间,程妍都留在医院里陪宿。苏明诚和金悠,还有邵修睿的其它几个好友都有过来探望,只是除了苏明诚,其他几个人并不是特别清楚两人当年分手的细节,也不知道邵修睿有像苏明诚说的那样,曾经在美国自杀过,只以为是分手后的恋人破镜重圆,不枉痴情好友的一番苦苦等待。   这一天是邵修睿出院,恰逢星期天,原本按照主任的意思是最好再住上两天,但身居市里公检法机关的重要职位,他坚持要办出院手续。   裴青琳和邵克勤都来了,没抱太大希望的问了句儿子回不回家,遭到意料之中的拒绝。   程妍站在一旁,不想与他们夫妻俩有太多的正面交流。   邵克勤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温文有礼,朝她轻轻颔首,“辛苦了。”   程妍淡淡的点了点头。   邵修睿本想让她与自己的父母亲之间相处得稍为融洽一些,但忖了忖,还是作罢,往后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   他和程妍一起回了华辰豪庭。   “我今天晚上的飞机,要去一个星期,你要不要我家钥匙?”程妍边收拾着行李,边准备给涂霖打电话。   邵修睿坐在客厅沙发里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再低头看了眼脚上的拖鞋,这是上次他买过来的,那天晚上她还在餐桌上放了五百块粉红大钞,问他那些钱够不够买他购物袋里东西的费用。   他当时觉得懊恼和讽刺极了,无力的摔门而出。   可是,她却没有把鞋子丢掉。   程妍刚从阳台收了两件衣服进来,察觉到他目光的方向,轻轻吸了一口气,“丢了浪费。”她当时真是这么想的。   邵修睿眸色微滞,起身走到她身后,伸臂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伏在她耳畔轻声道,“你那天给我喂鸡汤时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程妍转头,衣服还抱在手上,“什么话?”   “是我女朋友,而不是……床/伴。”后面的两个字,他说得极低,却重重的、沉沉的敲在了程妍的心头。   她转过身,干净衣服掉在了地上,手臂环上他精瘦的腰身,脑袋轻蹭在他的胸前,“是……女朋友。”螓着微抬,“修睿,对不起。”   柔嫩嘴唇被封住,是他清新的绿茶气息。太熟悉,太安心,脑海里不会有任何别的身影。   这个吻只是浅尝辄止,程妍便退了开去,拉下他就要覆上自己胸脯的大手,“你身体还没好,我现在得准备去机场,你在家好好养病,没时间做饭就去外面吃,我知道有家药膳餐馆,等会儿把电话给你。不可以抽烟,不可以喝酒,不可以在外面鬼混,要记得按时吃饭,按时吃药。”   邵修睿噗哧一笑,她从来没有这样跟他叮嘱过,再一次把她搂进怀里,“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样子,是老婆在管教老公?”   程妍脸腾的一红,扭着身想要挣开,“什么啊,你放开,我真的要来不及了。”   “我想去送你。”他松开手,把掉在地上的衣服给她捡起。   “不用了,你还是在家里上网看电视吧。”程妍接过他手上的衣服,抬步走向卧室。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折回去客厅电视柜前,拉开抽屉,一根黑檀木佛珠手链便跃入眼帘。   她拿了出来,勾在指尖,伸到他面前,“帮我戴。”   邵修睿黑眸微睁,“我还以为你丢了呢,好贵的。”   “知道好贵才没丢,琢磨着什么时候拿去卖个好价钱。”她眸子里溢着狡黠的光。   “小财迷。”他佯装敲她的头,接过珠链给她仔细的绕上。   之前叫好的出租车已经等在了楼下,程妍拖着红色简易行李箱,上了车子去机场跟涂霖汇合。   偌大的房子里就剩下邵修睿一个,沙发边简约茶几上静静躺着银亮亮的一片钥匙,邵修睿摇摇头有些想笑,他堂堂一个副检察长,怎么感觉被一个女人玩起了“金屋藏娇”?   拍拍额头,往厨房里走去,看见他从云山县带回来的竹笋和桔子皮都被她搁放在角落里,看样子是没有再吃过。   心头又一次浮现出那抹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   可能不是同情,但也许只是感动。   患得患失的人啊,总是爱得更累更恐慌。   第三十三章 震撼   米兰。   意大利第二大城市,世界公认的四大时尚之都之一。   米兰时装周,也有着世界时装设计和消费潮流的“晴雨表”之称。   程妍曾经来过一次,与骆清燕一起,那时的她很受提携,如今她也提携了自己的助理。每个人都藏有不可估量的潜力,都能做出与众不同的创作,需要的是适当的激发,以及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她和涂霖出了马尔奔萨国际机场,直接去往事先预定好的酒店。   时装周第二天才开始,这个季节的米兰时间要比北京时间早六个小时,她给邵修睿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这是她以前很少做的事情,从前都是邵修睿先打给她,或者是被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会主动打给他的。   邵修睿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那写在脸上的温柔与喜悦让郑帆生生打了一个踉跄。他前两天去医院看这位上司时,终于亲眼见到了程妍这号人物,果然是比新闻和杂志上还要拔萃出众,难怪这个向来严肃清冷的副检察长会为了她神魂颠倒。   日子一晃就是三四天,邵修睿每天都会算好时间跟日思夜想的人儿讲上好一会儿国际长途,听她说时装周上发布了哪些品牌,都流行什么风格,也告诉她自己今天忙不忙,在那家药膳餐馆吃了什么。   恍惚间,程妍觉得这都不像自己,似乎这才是她真正开始在谈恋爱,而邵修睿却觉得这一切都有点不真实,她真的很少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在电话里聊这么久“毫无营养”的话题。   程妍离开的第四天下午,正值下班时间,邵修睿锁好办公室的门,准备去超市里买些食材回去自己做,顺便锻炼一下厨艺,他已经把对面租住房子里的东西都搬去了程妍那里。   还没有走进电梯,手机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让他微微一愣,是方郁晚。   那天校庆捐赠仪式后的晚宴上,他拿过她的名片之后就把号码存了起来,可他记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告诉对方他的号码。   “喂,你好。”邵修睿与方郁晚其实并不是很熟络。   “你好,我是方郁晚,现在方不方便讲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清缓。   “我已经下班。”他进了电梯。   那边轻轻嗯了一声,“我现在在你们单位门口,想跟你聊一聊程妍。”她直接说出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邵修睿握着手机的手指蓦的一紧,“好,我马上就出来。”   他出了一楼,远远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订制迈巴赫,后座车窗摇了下来,方郁晚正对着他轻轻点头。   迈巴赫后面是一辆黑色宝马,邵修睿估摸着里面是保镖之类的人物。   他迈步走了过去,车门被打开,方郁晚示意他上车。   “校庆之后我们出国了一趟,刚刚才下的飞机,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找你。我要说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所以,不知道邵副检察长介不介意就在这车子里面谈?”她微笑着向他解释和建议。   “没问题。”邵修睿点点头。   后排还坐着顾越泽,他轻揽方郁晚的肩,对她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别聊太久。”   顾越泽和司机下了车。   方郁晚与邵修睿隔了一肘的距离,她靠在车座椅背上,微微侧过身,看着邵修睿的眼睛缓缓出声,“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程妍她没有打掉你的孩子。”   邵修睿闻言墨黑的瞳仁如针刺般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因为,她并没有怀孕。”然而那滞在心口还没来得消化的震惊,却被她这句接下来的话震撼得更是无法置信。   “她……没有怀孕?可监控录相里明明……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邵修睿的脑子已经有些混乱,甚至是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方郁晚淡淡的望着他,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你母亲给的那一百六十万,其中一半被她给了江子灏,另一半捐给了希望工程。”方郁晚继续,“她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实际上是有目的接受或者说是,报复。”   “报复”两个字被她说得很轻。   邵修睿彻底的迷惑怔住,“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至于其中的原因,我等会儿会简单的告诉你。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认为你是真的很爱她,而她对你也并非没有感情,或许程妍没有遇见你,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去谈恋爱。但是如果你们要心无芥蒂,关系平等的在一起,你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和义务,而这个真相,可能程妍她自己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方郁晚平静的把这一番话说完,良久后,才听到邵修睿深吸一口气,“你说吧。”   他们在车里没有说很久,大约十分后,方郁晚目送邵修睿离开,看他进了检察院的停车场。   司机为顾越泽拉开车门,男人坐了进来,轻轻抓起方郁晚的手,“刚刚听说邵修睿胃出血住院一星期,程妍每天晚上到陪他。”   方郁晚微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越泽轻笑,“一个男人送心爱的前女友回家,你说能发生什么?”   女人嗔了他一眼,即时娇态百出。   顾越泽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为什么这么急着找他,都还没回去倒时差。”   方郁晚靠在他肩膀上,“因为,遇见一个人很容易,但也很难,一辈子很长,却也很短,不想他们两个再浪费时间。”   男人微怔,将她搂得更紧,“那要不要跟你朋友说一下?”   “回去再给她打电话。”   邵修睿从迈巴赫上下来,觉得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所有景物都失去了颜色,唯有黑白。   脚下的步子像是注了铅,寸步难移,短短的一段路,他僵硬的走了很久。   停车场里的车子只剩下两三辆,他解开车锁上了车,没有发动,闭着眼睛仰靠在车座椅上。   她接受自己是为了报复,因为自己母亲的见死不救。   她怨他母亲间接杀害了她妈妈和江子灏父亲。   她故意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挑拨自己与家里人的关系!   那些钱,她用来送江子灏去念韩国艺术学校,还匿名捐给了贫困地区失学儿童!   所有事情都有了说得通的理由,曾经有多少次,他因为坚持要跟她在一起,与父母亲针锋相对,绝不妥协,而她那时就会对他娇态百出,逢迎讨好;曾经又有多少次,她说的话里面都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把这一切恍然发觉。   她最后放下了一切选择离开,却带给了他太大的伤害,但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放弃等待,是不是应该感谢命运让她再次归来?   睁开眼睛拧亮车顶的阅读灯,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咖啡色钱包,缓缓打开,柠檬黄色暖暖的一束光线照在两人青涩的面容上,他抬起手慢慢靠近,在她脸上轻柔摩挲。   方郁晚说她爱自己,让他不要放弃。   可是,他真的不能够确定。   如果她真的不爱,是不是要放她永远离开,别再去一味的纠缠,那样对她何尝又不是一种伤害?   停车场里的灯已经亮了,邵修睿关掉头顶的小灯,合上钱包,将车子缓缓开了出去。   街上的路灯,在傍晚灰白的光影里,悬在车流行人的头顶上,氲出朦朦胧胧的一层淡黄,渲染了他内心的迷茫。   前面的十字路口可以拐去她介绍的那家药膳餐馆,没有心思再去超级市场,也不能不吃东西,随着车流转向了右。   餐馆是老字号,檀木招牌上用黑漆刻着繁体的“康乐药膳”。   中年老板对他已经很熟悉,加上今天已经是连续四天来到这里。   邵修睿点了一个莲藕排骨汤和一份南瓜小米粥,他现在还只能进软性食物。   酥烂的莲藕,入口即化,可吃在他口中却如同无味难咽的泥沙。   好不容易解决完晚餐,邵修睿在旁边水果超市买了几个苹果,拎上车,准备回程妍的家。   停好车子进了电梯,站在精致的防盗门前,看着手里银亮亮的钥匙片,在楼道感应灯下闪着寒凉的光线。   她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吧,不然怎么会把家里的钥匙放心交到他手上,之前好几次也都让他进来了。   她心里对自己是信任的。   钥匙□锁孔,邵修睿旋开,换了拖鞋走了进去。   这里是她的空间,到处都洋溢着她的气息,带有她生活的痕迹。   整个屋子里虽然只有寂静,但他在这一刻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渴望的声音,他要陪她一起,让这间房子以后充满欢馨,让她的生命充满爱与亲情。   把苹果洗干净摆放在餐桌上的竹艺水果篮里,邵修睿拿了一只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是八点档的电视剧集,不是她喜欢看的类型。   除了一些经她筛选过的时尚栏目,像动物世界、地理探索和百家讲坛这一类的,更受她的青睐。   原来,他对她的了解与在意,早已融入了骨髓里,叫他怎么可以放得开。   无声的轻轻一笑,米兰现在是下午两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拿过茶几上的手机,给她拨了过去,电话占线,把手机放下,专心的啃苹果,打算晚一点再拨。   唔,外面小超市卖的苹果真的要比商场里的甜。   第三十四章 想念   程妍此刻正和涂霖走在米兰大教堂前的广场上,耳边刚刚接通方郁晚打过来的电话。   “邵修睿在不在你旁边?”方郁晚刚从浴室出来。   程妍被好友问的第一句话惊得一愣,“没有啊,我在米兰。”   “哦,我是来跟你负荆请罪的。”对方声音里带着沐浴过后的慵懒。   程妍闻言乌眉轻挑,“此话怎讲?”   “我把你小时候还有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程妍刚踏上教堂前台阶的高跟鞋顿住,细巧的金属跟在太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冷冽寒芒。   “你,全告诉他了?孩子和支票的事情也告诉他了?”程妍扬着一只手臂,惊讶的在空中没有目标的挥舞了两下,耳朵紧贴手机,问得有些不确定。   “嗯,你没看监控录相带,不知道他当时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样子有多伤心,不过我那时也是没什么感觉的,觉得事情过去了就没事了。”方郁晚坐在床边用一只手擦头发,被顾越泽接了过去。   程妍轻叹一口气,示意涂霖先自己随意看,然后坐在了靠边的台阶上,“我本来还想找机会自己告诉他的。”   那头微微一愣,“你们,在一起了?”   程妍拿着手机,肘弯撑着膝盖,目光望向远方的异国人群,“嗯。我发现自己爱上他了,或者说,发现自己原来是爱他的。”   方郁晚轻笑,“看样子我多管了一回闲事,本来还打算给你开导开导的。”   “嗯哼,顾太太原本有何指教,说来听听。”程妍换了调侃的语气。   “这么多年为何不交男朋友?”那头佯装一派审问的腔调。   “姐只信传说,不信爱情,法官你懂的。”她咧嘴笑,说的是真心话。   “他送给你的那本书当时被你拣走了。”那边继续“审问”,道出自认为有力的证据。   “那是绝版,已经买不到了。”也是真心话。   “你手机铃声是Criminal,里面有句歌词I can’t deny,I love the guy。”(我不能否认,我爱那个男人。)   “我喜欢的其实是那一句the love isn’t rational,it’s physical。”(这种爱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体上的。)   “那你为何没找过别的男人上床?”那头没有善罢甘休。   程妍蓦的语塞,立时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尖锐的细叫,她估摸着好友说的这句话被顾总裁听到了,想必今晚不会有好日子过。   扬扬眉把手机挂掉,起身准备去找涂霖。   今天下午的时装秀没打算去看,想逛一逛这个世界第二大教堂,和其它几个著名景点。   米兰教堂的特点在于它的外形,尖拱、壁柱、花窗棂,有着一百三十五个尖塔,像浓密的塔林刺向天空,并且在每个塔尖上都有神的雕像。   塔顶上的那一座是圣母玛丽亚,金色的,在阳光下显得光辉夺目,神奇又壮丽。   涂霖正拿着相机在四处拍照。   程妍从来不信什么神佛传说,只想欣赏一下这座世界伟大建筑,据说这一建筑工程持续了约有五六个世纪。   好的东西,好的事情,向来都需要时间的堆砌,包括人类的感情。   有了基础底蕴,才能历久弥新。   再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绕着的黑檀木佛珠手链,其实五年前跟他说想给妈妈辟邪保平安的时候,纯粹是言语含射,没想到他却一直记得。   他工作时手上戴这珠链其实很不适合,是不是得给他换上别的什么东西?   “程姐,你帮我拍两张呗。”涂霖转头见程妍已经挂了电话,高兴的上前来把相机递给她。   程妍笑笑,把目光从手腕上收回,帮他在大教堂门前照了两张。   “程姐,你忘了带相机吗?要不要我帮你照几张?”她手上只拎了一个小提包,没有相机,涂霖边说边把镜头对准她。   “不用,我不拍照。”她笑着摆摆手拒绝。   涂霖摸摸头,“那等回去把风景照传给你。”   程妍依旧笑,“不用麻烦,我旅游也不拍风景。”   男孩诧异,“为什么?”   “难忘的旅行和风景,是不需要拍照记录下来的,如果很容易就忘记了,只能说明那段经历其实并非很难忘。”她望着他一脸好奇的表情,笑着回答道。   男孩一怔, “呵呵,程姐说得有道理,不过她没来过,我想拍给她看。”说着收起相机,与程妍一起走进了教堂里。   教堂内部的装饰和设计方面,都显得相当细腻,极富艺术色彩,但却不允许游客拍照。   两人边走边看,不时讨论上几句。   逛了一会儿后,他们乘了电梯去顶层,那是旅游者最不能错过的地方。   电梯里,程妍想起刚刚在大门口回答涂霖的那句话,是自己曾经对邵修睿说过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外出去杭州旅行,断桥上、西湖边、苏堤旁,他手持相机忙不迭的要给她拍照,她拒绝,可他说要存起来,以后可以经常拿出来看。   她撇撇嘴,然后就用那句话回答他了。她记得他当时咬着嘴唇,隽眉微拧,接着一把把她揽到怀里,附在她耳边低语,“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记在心里。”   她那个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忘记,那只不过是她表演过程中的一簇烟花,最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也不觉得需要保存下到过那里的回忆。   可是没想到此刻回想起来,原来是那么的清晰。   他当时的动作,当时的表情,当时的话语。   那沿途的风景,沿途的美丽,沿途的心旷神怡。   甚至还有最后一天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擦枪走火,他拼命隐忍的热情。   所有所有的细节,与点点滴滴。   那段旅行是难忘的,她恍然间觉醒。   突然间很想他,从包里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修睿,我想你。”   邵修睿正躺在卧室大床上仰望天花板的柔和水晶灯,双掌交叉枕于脑后,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打电话给她。   床头柜传来两声嘀嘀的短信声,他伸手摸过手机,点开。   瞳孔蓦的收紧,心跳也漏了一拍,这是他迄今为止从她口中听到的最为甜蜜的一句话。   以前他有时候会问她想不想自己,她总是点点头或者轻轻的“嗯”一句,比起女孩家的娇羞,她更多的是浅笑回应。   控制住手上的微微颤抖,邵修睿定了定心神,也给她回了一条短信,“怎么了?”   那边很快又回了过来,“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我快要到教堂顶层,你早点休息。”   “嗯,我也想你。”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认真写划,嘴角是微弯的笑容。   今夜,会是一个好梦。   程妍合上手机,唇边有淡淡的笑意,电梯到达,她走出去,用手机拍下俯瞰这座城市时的绝美风景。   从教堂离开,她和涂霖去了斯卡拉大剧院,准备明天再去看看当代艺术博物馆。   旅游,并不是此行的目的。   如果要旅游,她很想跟邵修睿来。   原来,这就是想念的味道。   第六天,他们收拾行李回星海。   两人抵达星海机场的时候,是北京时间星期天下午五点钟。   程妍推着行李车走在机场大厅,白色圆领花苞短袖衫,黑色七分裤腰间有一圈精致的金色花藤刺绣,宛若条高贵优雅的腰带,环出纤细的腰身,黑色镶钻小高跟敲击在地砖上,清脆而有节奏。   邵修睿老远就看到离开了自己七天的女人,很想忽略她身边的帅气小助理,但看到两人一起出来时,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   他含笑走上前,接过程妍手上的行李车,颀长的身影映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休闲秋装衬衫上袖扣的银光。   说起来这还是涂霖与邵修睿的第一次见面,邵修睿是当然知道这个助理的存在,但涂霖却是今天才知道上司的男朋友是星海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还以为她是单身呢。   两人简单的打了招呼,就见一抹俏丽的身影忽然小跑着过来,邵修睿微感诧异,然后见那女孩停至涂霖身边,一起扶上他的行李车。   “她是小涂的女朋友。”程妍笑着为他介绍。   邵修睿朝女孩点点头,“你好。”小助理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可以稍微放心一点?   四个人出了大厅,一起上了邵修睿的车,把涂霖两人送回住处后,他载着程妍去往华辰豪庭。   “累不累?在飞机上有没有睡着?”车上,邵修睿手扶方向盘微微侧头,问得温柔。   程妍靠在椅背上看车窗外景,听到他的话回过头来,“还好,不累,就是有点饿了,可是不想出去吃。”   “我做了红枣银耳莲子羹,回去尝一点?”他的话里带了试探的语气。   程妍讶异,“是嘛,我记得你以前做得可是很难吃,有一次都快糊锅了。”   车厢内的气氛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起了细微变化,两个人的距离在无声的拉近,再拉近。   她原来都记得,并不是他一人陷于回忆。   忽然想起时尚周刊记者问她关于那双高跟鞋设计灵感的问题时,她说她忘记了,那其中可也有他的功劳啊,她却不记得了。不过,现在还不是让她想起来的最佳时机。   “现在技术有很大进步,有空经常会自己做来吃。”邵修睿笑着看向前方。   程妍撑着手臂轻靠在车窗边上,望着他清隽绝伦的侧脸,浅浅的笑带弯了她的眉眼,“有一句话叫做君子远庖厨。”   邵修睿挑眉,“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你这里我早就不是君子了。”   他耳边传来她隐忍的娇笑,挠得他心里头直直发痒。   第三十五章 共浴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邵修睿侧过身想给程妍解安全带。   “我自己……”最后面的那个“来”字被程妍给突然咽了下去,微笑的看着他低头轻伏于自己身前。   她当真是有些不习惯,太久没让人帮忙解安全带了,以前大学里他也没自己买车,动手的机会都不多。   特意等他绕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程妍才拎上包下车跟他去后面拿行李箱。   邵修睿将车落好锁,左手拖着红色小箱子右手牵着她的手往电梯方向走,素白的小手在他大掌里柔若无骨,小小的行李箱在他身旁轻巧随行。   “我把东西都搬到你那里去了。”他侧头,正好看到她圆润小巧的鼻子。   “嗯。”程妍轻应了声,放开他的手转身进电梯,目光斜瞥到他停在那里的黑色凯越。   八楼数字被他按亮,手又被他牵起。   “怎么买了这款车?”她一转头,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目光。   “嗯?”邵修睿轻愣,反应过来笑了笑,“哦,一个人开什么车都无所谓了。你喜欢什么车?改天咱们去换。不过,迈巴赫和宾利我暂时是买不起啊。”   程妍被他坦白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逗乐了,“如果我就要迈巴赫或宾利呢?”   男人闻言眉头拧了拧,“真想要?”   他的语气很认真,程妍察觉到,紧了紧他的大手,出声清脆,“不要,开出去还嫌太招摇。”   “那宝马行不行?或者,四环?”邵修睿回握她的手,看向她的眸子黑亮。   程妍心下微怔,四环——是她以前对奥迪的别称,裴青琳开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车,他当时听了只是笑了笑,说她那是仇富心理,但依旧会陪着她一起叫。   方郁晚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这样问,是不是在有意提及或者试探?不过,她暂时不想去聊那些过去,至少今天不想。   而邵修睿并不知道方郁晚已经打过电话给程妍,以为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了解了所有的真相,他倒是真的有想试着慢慢提起,想看看她的反应。   “随便了。”却见她只是自若的含笑回道。   “那咱们有时间就去挑。”邵修睿牵着她走出电梯。   房子钥匙在他身上,他打开门,两人换了鞋,拎着小行李箱进了屋。   箱子被邵修睿搁进卧室,程妍洗了把脸走向厨房,揭开电炖紫砂锅锅盖,一股红枣银耳香便沁入鼻腔。   她用盛汤勺装了两碗,准备端到餐桌上。   邵修睿从卧室里出来,刚好看到她一手端着一只碗走向餐桌,加快步子上前小心接过。   两人坐在桌子边,见她舀了一勺到嘴里,邵修睿有些紧张与期待的看向她,“味道怎么样?”   程妍舔舔唇,咂巴了很久,才重重的点点头,“嗯,很不错。勤能补拙这个成语原来不是诓人的。”   邵修睿失笑,难得见到她在自己面前这样小幽默一回。   “那就多吃点,还有一锅。要不要吃饭?我已经切好了菜,只要炒一下再淘些米就可以。”他也拿起勺子往嘴里舀银耳羹。   “好。”程妍抬头,朝他粲然一笑。   见她手上的吃完后,邵修睿又给她盛了大半碗。程妍欣然消灭完,还好自己是那种再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人。   把碗拿去厨房时,见他正在淘米,白色衬衫被随意的挽至肘间,露出精瘦的小臂肌肉,他比以前瘦了许多。   两只手腕上果然都没看到那根佛珠手链,邵修睿察觉她目光的掠过,一下子便了然,“上班不太好戴,放在了身上口袋里。”   程妍把碗放进水池,冲洗干净后去向灶台边,看到他切好的几盘菜里有兰花小竹笋,轻声笑了笑,转头望见他拿布巾擦电饭锅锅底的动作,“我给你带了礼物。”   邵修睿微愣,把锅芯放好,调好自动做饭的旋钮,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纤细腰身,埋头在白玉修颈间,深深汲取她身上的气息,“是嘛,买了什么?现在可不可以看?”   “在箱子里,你自己去拿。我先炒菜。”她被他拱得颈间发痒,赶紧把他催走。   “好。”邵修睿把她放开,无比愉悦的走向卧室。   修长手指拉开红色拉杆行李箱的银色金属链扣,两件英伦风格男装便跃入眼帘,再翻了一下,还有两只包装精致的黑色小纸盒,放在所有衣物中间。   他不禁莞尔,那两件衣服的挂牌都被剪了。   拿出纸盒打开,一只里面是只黑色的ARMANI男士钱包,一只里面是块CITIZEN光动能手表。   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把身上的钱包拿出来换上,再把那只手表仔细端详一遍,黑色表盘,银色精钢表带,蓝宝石玻璃表镜,时分针是夜光显示,有点好奇她为什么选的这一款。   合上盖子,把包装纸盒放在了桌子上,再把行李箱的衣服拣出来挂好,然后将旧钱包搁在床头柜的底层抽屉里,才出了卧室。   餐桌上已经炒好了两个菜,看到其中的一盘兰花小竹笋,邵修睿笑了笑,进厨房见电饭煲的饭还没熟,欲接过程妍手上的锅铲,“让我试试?”   程妍淡笑放手,“已经放了盐,别烧焦了就行。”   “没那么糟糕。”邵修睿无奈摇头。   几个菜炒好,饭也差不多,吃饭的时候邵修睿问起她为什么选的那款表。   “买太贵的担心别人说你腐败不倡廉。”   她的回答让他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我有个人理财的好不好?”   饭后两人把餐桌收拾妥当,程妍站在洗碗池前想要冲刷碗碟,被邵修睿接了过去,“你去休息,去浴缸里泡个澡舒服些,还有一点没用完的新鲜兰花,要不要来个花瓣浴?”他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   程妍拧开水龙头洗好手,用旁边墙上的白毛巾擦了擦,“好,花在哪里?”   邵修睿用眼神往墙角边的一个圆形玻璃器皿示意,“用清水养着,今天在花店买的。”   程妍笑笑摘了一大把去了卧室,再出来把一些外间盥洗室的洗浴用品搬了进去。   她以前很不喜欢坐飞机,因为在上面睡不着,到达目的地后又需要倒时差,但后来习惯也就好了,还可以戴上眼罩睡上一觉。不过,泡个澡确实可以缓解旅途的疲劳。   打开衣橱想拿短袖棉睡衣,发现原本空了一半的挂衣架如今只空了一小截,他不会把东西全搬过来了吧?   卧室里暂时看不到其它什么明显的不同,但书房和客房还不知道添了什么东西。   先不管那么多,拣上衣服进了浴室关上门。   调好水温放了半浴缸的水,把兰花花瓣洒了进去,再脱下衣服坐进。   白皙无暇的玲珑身段顿时在飘满白色花瓣的水下若隐若现,柔滑的栗色卷发,如波浪般铺散在陶瓷浴缸边缘,洁白双臂轻搭身侧两边。程妍闭着双眼,任由自己浸浴在这片温暖舒适的空间。   门边突然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程妍心下一惊,这人就这样擅自闯进来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拉开浴室磨砂玻璃门,绕过隔开淋浴间的注满蓝色液体的中空隔断,衣装整齐,神态自若的站在她面前,“怕你睡着了着凉,所以进来看一下。”   程妍嘴角僵硬的抽搐了两下,“你可以敲门问的。”   然而,邵修睿盯着她的黑亮眸子在一点点的变暗、变沉,他已经看到清澈水底下那优美曼妙的诱人曲线,两片白色兰花刚好挡在雪峰顶端的两点朱红,他忍不住上下翻滚着喉结。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十秒钟,程妍几乎都能从空气中感觉到他那焦灼的目光已经幻化成两道高压电流直射在自己身上。   她看见他缓缓抬手解开衬衫钮扣,脱下,再是腰间的皮带,长裤落地。目光始终不离她的眼睛。   透过淡淡的水雾,程妍仿佛看见了一座静美的雕像,这座雕像向她缓缓走来,清隽绝伦,俊美无比。然而那藏在小腹下黑色裤头里的鼓起,还是让她一下子不好意思的别开了眼睛。   长腿迈了进来,溅溅几朵小水花到程妍脸上,她转回头对上他的目光,身子往后缩了缩,“浴缸小了点。”   邵修睿视线灼灼,弯下腰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正好背对着自己,“这样就可以了。”他声音有些低哑,然后坐下,将身体没入水中。   程妍背靠在他精瘦但依旧宽阔的胸膛里,以前那个房子里也有一个浴缸,“鸳鸯戏水”的戏码曾经上演过不少次。   男人的大掌抚了上来,直接握住她胸前的两朵丰盈,光洁的下巴抵在细滑的香肩,炽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精致如玉的颈项耳畔,“妍妍……”   程妍被他揉捏得酥麻不已,顶端传来的刺激蔓延至全身,她不自主的把自己挺向他的掌心和指尖。   邵修睿感觉到她的回应,啃咬在小巧耳边的呼吸也愈发急促,一只手慢慢移至了她的两腿间,在娇嫩处揉抚了一圈,有湿润沁出来,他伸出修长中指欲轻轻的刺探进去。   程妍的腰臀紧靠着他的灼热,将右手伸向后,碰到他还未褪去的裤头,拨开腰间的边缘,她将他已经抬首的地方轻轻握住,耳边立时听到一声低低的吸气,下面也被他的手指进去了几分,她不由得一缩,含住了他的手指,让他不敢轻易向前。   “修睿,先洗澡好不好?”她挺着身子,手从他腿间抽出,将头仰靠在他肩上,气息不稳的出声要求。   邵修睿在她圆润的耳垂上重重吸了一口,将手指抽了出来,“好,先洗澡。”   如果说,她的配合与热情,她买礼物送予他的心意,还有她话语间的自然与欢欣,是为了再次靠近他、再次故意接受他而做出来的完美表演,那么他愿意沉迷在这出戏里,只希望持续的时间可以是一辈子。   就算她为他展现的柔情蜜意里,加了砒霜,加了毒药,他也愿意含笑而饮。   第三十六章 身心   邵修睿快速将两人清洗完毕,扯上浴巾裹着她抱进了房间里。   在浴缸里做/爱是很有感觉很有意境没错,但也更加的消耗体力,她刚刚才出差回来,怕是有些承受不起,只要由他来出力就好。   压住心头的绮念专心把澡洗完,邵修睿已经不再像在浴室时那么急切。   他把她轻轻的放在洁白大床上,仔细将两人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才把浴巾丢至了一旁。   可程妍望着他的目光却灼热迷朦起来,这人在她说要“先洗澡”之后,就真的安安份份的给她洗起澡来。当然这样是没有错,她确实是想先洗澡,但他为什么要那样一本正经的在她胸前按摩打圈,忍笑对她说“先洗澡”。   她一把勾上他的肩,拉下他的头,抬身就覆上他柔韧的薄唇。   邵修睿微愣,无声一笑,便捧起她的脸,给予她最温柔的回应。   两个人吻得越来越深,两条柔软的舌在缠绵的纠缠,如同两条交尾的鱼。他贪恋她的清甜,她放他在了心间。   程妍被吻得气息不稳,呼吸急促,幽幽的喟出一口气来,将邵修睿深深撩拨,唇瓣分开,带出一缕透明蛛丝,他转向她白玉簪似的精致锁骨,那里的两个小小漩涡,就像是两个黑洞,他今生已经投了进去,永远也逃不出来。   他一路都吻得很温柔很细致,在她身体上格外耐心的流连。他眸色深沉,仔细观察她的每一处敏感反应,柔和又小心,仿佛她是他的奇世珍宝。   他的手和口,在她的娇媚里沉默又有力的进出,让她放声的大叫开来,面色绯红,眼眸里全是迷离的水光。   “修睿,给我……”程妍再也忍不住,柔软小手伸向他隐忍的勃/发,就要往自己的身体里送去。   邵修睿被她握得深深吸气,泛着润泽水色的唇在她额头上轻啄一口,“等一下,拿个东西。”   他稍稍抬身,努力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抽屉,摸出几盒杜蕾斯。   “想用哪一种?”他手肘撑着床面,把掌中三种不同颜色的包装盒在她眼前晃了晃。   程妍原本迷离的眸色顿时清明了几分,有些讶异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在商场结帐时顺手拿的。”他勾了勾唇。   “随便啦。”她的手又在他身下前后抚弄。   邵修睿被她摸得忍受不住,随手拆了一盒。   程妍看到他拆的是凸点螺纹,上面还有显眼的六个黄色字——超刺激、超愉悦。   她脸颊上的绯红之色蓦的加深。   邵修睿望住她的表情一点一点的进入,不急不缓,每一下都与她毫无缝隙的贯穿在一起。   “你……快一点点……”她雪白双腿缠上他的腰间,让自己缩紧想要他给个痛快。   他享受她带来的技巧,同时也被她的紧/窒湿润撩拨到最原始的激昂,扣住纤细腰身便让自己纵情的风驰电掣起来,额上渐渐蒙上细汗,她的发丝也湿热凌乱,脸颊因情/潮而水嫩红透,丁香小舌在贝齿间轻颤。   他将她抱起,听她欢/愉的喘息逸出唇畔,看着她时而痛苦、时而愉悦的表情,哑着声音呼唤,“宝贝……”   她攀住他宽阔的肩膀,闭着眼睛将脸深深埋在他颈间,“修睿,我爱你……”   天地刹时停止转动,男人腰胯间的动作也忘记该如何继续,他觉得自己肯定出现了幻听,极其不确定的把她的头轻轻扳至眼前,沉沉的、深深的望进她泛着迷蒙水雾的眼睛里。   “我爱你。”程妍将眸子睁开,与他墨黑的目光对视,水翦迷眸里有浅浅的温柔笑意。   娇嫩嘴唇被狠狠的封锁住,她被他放倒在大床上,雪白双腿也被他挽上白皙结实的手臂。   邵修睿无法控制住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喜悦,很想放缓节奏,却不能,只能重重的、霸道的掠夺,恨不得叫她在自己身下彻彻底底的迷失心魂。   程妍被他撞得痛苦万分,也快乐万分,只有抓紧他的胳膊才不至于让自己颠簸出去。   与他结合的地方抑制不住的紧缩,心房被一股热流注得满满的。   原来,这就是身心合一的感觉。   以前有没有过?都已经不太记得,或许是她刻意没有让自己去感受。   过了很久,邵修睿才轻趴在她呼吸起伏的身体上,将她已经汗湿的秀发撩至耳后,轻轻吻了吻她微闭着的眼睛,声音低柔,“睡吧。”   起身把自己清理好,转头时,累极的女人已经睡着。   邵修睿弯了弯唇角,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可以让她睡个好觉。   上床把她搂进怀里,盖好被子,留了一盏床头小灯。   臂弯里的女人睡得很安稳,红润的嘴唇是他亲吻后的样子,浅浅上翘,是满足的表情。   他将她贴紧,靠近自己胸前,唇抵着她的额头轻啄。   她说她爱他,那三个字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   他也不常对她说爱,只会实际行动表示,对她说过的那几次中,她都是淡笑着回应,“嗯,我也是。”   她今天说这三个字时,却是在床第的亲密间。   都说一个男人在做/爱时对一个女人说“我爱你”,可能并不是发自内心,女人不可以完全的去相信。那么,若是换作一个女人呢?   一个女人在跟男人做/爱时,对那男人说“我爱你”,又可不可以完全的去相信?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确定。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她真的不是发自内心,他也会把那句话当作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真实的谎言。   握着她柔软小手的温暖掌心感觉到她手指上光滑干净,空无一物,腕上、颈间也没有任何的饰物,那根佛珠手链她在洗澡时已经被摘下,其实他以前有送过一套铂金项链和手链给她,只是不知道已经被她如何处理掉了,看来得换些什么给她佩戴才行。   抓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关掉小灯,轻轻闭上了眼睛。   ***   床头闹钟在响,邵修睿转头,窗外已经蒙蒙亮,不由眯了眯眼睛,伸手探到闹钟开关,声音停止。他知道现在是六点钟,平常定的这个时间去晨练。   将闹钟时间调晚一个小时,继续抱着睡得香甜的女人进入梦乡。   一个小事后。   “唔,几点了?”女人被重复的闹铃声吵得皱了皱眉头,闭着眼朝搂着自己的宽阔胸膛贴了贴。   邵修睿已经醒了,关了闹钟,被紧贴着自己身体的起伏曲线和柔滑触感撩得暗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哑声道,“七点。”   “哦,那我再睡一会儿。”女人咕哝一句又钻进他怀里。   邵修睿苦笑,她还钻……   “好,你接着睡。不过我得起床了,你松松手。”他八点钟要上班。   程妍忽然从他胸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一副猛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哦,你八点钟上班。”   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臂,正紧紧搂在他结实的腰间,一条腿也架在他大腿上面。   她把手脚松开,拉着被子坐起身,扒了扒松散的头发,“我也起床,能不能帮我拿套衣服?”昨天洗完澡就被他直接抱到床上,睡衣也搁在了浴室里。   邵修睿手肘半撑着床面,正好看到她一片洁白的背脊,漂亮的蝴蝶骨让他忍不住起身在上面亲了两口,“好,我帮你拿。”   她还害羞呢,弯起唇赤身往衣橱边走去,拿出一套浅蓝色职业长裙转身晃了晃,“这套行不行?”   他侧转身时,衣裙刚好挡住了他的重要部位,程妍嘴角抽了抽,窗帘都还没拉拢,他就这样直接下床,幸好阳台外面是一片湖景。   “嗯,那就这套吧。”她点点头。   随着长裙一起搁在她面前的还有一套白色蕾丝内衣和内裤,程妍伸手把内衣拿起隔着薄被穿好,才起身套上长裙。   邵修睿轻笑摇摇头,也快速整了整,两人一起去了盥洗室。   “你一直都用绿茶味?”他给两只牙刷挤上牙膏,看她拿着漱口杯接水。   程妍将一蓝一白的两只陶瓷杯接满,递给他一只,“有时也用别的,菊花或者茉莉。”   邵修睿轻抬眉角,往她耳边凑了凑,“我记得你最一开始用的是草珊瑚。”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她才换了这个味道的牙膏?   “反正作用都一样,清热去火。”她抬头往镜子里对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他放下杯子,在她发顶上胡乱搓了一把,“这是我一直用的味道。”   程妍转头瞪他,“喂,我刚梳好的头。还有,刷牙时不要说话。”   “等下我帮你梳。”邵修睿不管,还问她要梳什么发型。   “邵副检察长,你要是再唠叨,再不快点的话就该迟到了。”程妍无语望天。   邵修睿低呼一声,“是哦,那快一点。跟你在一起怎么总是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程妍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其实是九点钟才上班。   两人吃过早点已近七点四十,草草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去停车场,临走前,邵修睿戴上了程妍送他的那块手表。   “邵修睿,其实我是九点钟上班。”她坐在副驾驶位上,跟发动车子的男人侧头提醒。   “我知道,但我想送你去上班。”男人看了她一眼,把车子开了出去。   程妍再次抚额,他回答得还真是轻松坦然,她本来是想去公园里走一走的好不好?却被他拉进了车里。   “好吧,为了不辜负你这片心意,我就勉为其难提前一个小时到公司,但下次我还是自己打车去好了。”她摇下车窗看外面的风景。   邵修睿认真看着路况,“妍妍,要不找时间你也去买一辆车吧,这样上下班比较方便一点。反正你以前在大学里也考了驾照。”   程妍目光忽然垂下,整个上身的重量都靠在车座椅背上,声音有点低,“我不敢开车,因为……那场车祸。晚上睡觉怕光也是因为那次事故的原因。以前考驾照只是为了学校可以加分。”她当时练车那会儿吓得手掌心里全都是汗。   邵修睿心脏蓦的收紧,腾出右手缓缓握紧她的,“那就不开。想早点去公司的话就和我一起,想多一睡会儿,就打车去。”   “嗯。”程妍朝他露出舒慰的笑。   第三十八章 真挚   邵修睿一路开车和吃饭的速度都超快,坐在餐厅里,目光紧盯着她时不时催促她吃快一点。程妍心想刚刚在车上惹火上身了。   果然才一到公寓,就被他迫不及待的给扯开了衣裙侧腰拉链,按在墙上疯狂啃咬。   “修睿修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程妍此刻正被他抵在家中房门边的雪白墙壁上,唇舌和大掌在她身体起伏的曲线上肆意游走,胸前传来的激烈酥麻感让她忍不住开口求饶,她真的很少看到他一上来就这么气势猛烈的。   听到她声带笑意的求饶,邵修睿头埋在她颈项里哑声道,“你个家伙,让你故意使坏。”   程妍也已经被他点燃,咬上他的耳朵,手伸进他的衬衫里,吐气如兰,“等会儿轻点。”   邵修睿一震,她主动起来的样子真的太勾人。   两人倒在大床上的时候,她的长裙和胸衣已不知道何时被他剥落,而他也同样只剩下一件贴身衣物。   他覆在她身上,修长手指在她下面轻轻一擦,低头附在她耳边坏笑,“好湿。”   程妍脸陡然一红,心说都被你这样了能不湿吗!   “是你厉害。”她语气娇柔,微微抬身就咬上他胸前茱萸。   邵修睿闷哼,快速褪下两人最后一层屏障,探身拿过床头柜里的安全套,分开白嫩双腿就欲长驱直入。   “妍妍,你今天好敏感。”本以为还需要足够前戏,没想到这么顺利的就进来了,前后动了几下,只觉里面又热又湿,比以往都要来得滑腻,惹得他愈加亢奋。   “嗯,你慢一点。”死男人动这么快做什么,肚子都有点不舒服。   “嗯?怎么了?不舒服吗?”邵修睿看她皱了一下眉头,稍稍放缓了动作。   程妍哼了两声,张臂环上他的肩。   “修睿,我,好像肚子痛。”他运动得正在兴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她闷声的咕哝。   动作蓦的停住,紧抱着她过了两秒才察觉到身下似乎有点不对劲。   松臂把她轻放倒在床上,低下头缓缓把自己抽出,呼吸猛然一窒,他身下兄弟正染着一层鲜红,退出时还带出了几点滴在米白色床单上。   SHIT,她这是来大姨妈了?日子好像提前了一点啊。   “妍妍,你亲戚来了。”他半跪在床上望着她,暗沉的目光中难掩幽怨。   程妍一惊,撑臂就欲爬起,“啊?早了几天啊。看来出差了一个星期时间有点乱了。”   邵修睿见状连忙把她按住,“你别动,你起来想把房间搞成案发现场吗?”   程妍失笑,侧头看他赤身走往房内盥洗室,一张俊脸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欲求不满。   里面的人很快出来了,拾起她脱下来的裤子托住她下面就抱去了浴室。   他的那里还高高翘着,程妍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还笑。快洗澡,我去把床单换一下,等下把你衣服和东西都放门边。”邵修睿把她轻放在淋浴花洒下,在她桃子型臀瓣上捏了两把,才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拉上浴室门之际,程妍睇了一眼他的下`身,柔亮的眸子里似笑非笑,“你这是准备去外间浴室召唤五姑娘?”   邵修睿气结,“我去换床单。”摇头合上磨砂玻璃门还真的去换床单了。   把床单上的血渍搓洗干净后丢进洗衣机,再铺上一张干净的,然后捡好她的睡衣和小翅膀放在浴室门口,才去外间浴室里洗澡。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他的兄弟也因刻意转移注意力而慢慢软了下去。   待两人收拾整理好一切,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都是睡衣睡裤穿戴整齐。   程妍枕在他的臂弯上,抬眸见他正侧头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伸手隔着棉睡裤把他握住,贴着他耳边轻轻道,“刚刚有没有自己解决?要不要我用手帮你?或者……”她清透又无辜的眼神直直盯着他,顿了两秒后才用唇在他的唇上浅浅啄了一口,“用这里也可以。”   邵修睿眸光卒然一亮,她还从来没有给自己用过嘴。如此一想,本来已经被他压抑下去的欲望在小手的轻抚下,又有抬头的迹象。   他连忙将她的手压住,执起带到自己唇边,“不用,等你身体不难受了再说。”   程妍眨了眨眼睛,没有错过他眸中的那抹亮光,伸臂搂住他的腰间,身子往宽阔胸膛里靠了靠,“那我们讲点别的事情。”   “嗯,想说什么?”他顺势让她往自己这边贴紧,床头的晕黄灯光正映着大床上温馨相拥的两个人。   “方郁晚把她找过你的事情告诉我了。”程妍目光垂在他睡衣胸前的原木衣扣上,声音有点低。   邵修睿搁在枕头上搂住她的手臂微僵,咽了咽喉咙才轻声道,“嗯,我今天也到问了我妈妈。”   程妍略感讶异,但没表现出来,依旧看着他睡衣的扣子,头埋在他的胸前,“她怎么说?”   邵修睿吻了吻她的发顶,“不开心的事情不提好吗?如果你不能原谅她,不想见到她,就不见。我们俩住这里,剩下的房贷我来还。”   她抬头,澄湛的目光望着他,“我全都付清了,半折。按揭要付利息多不划算。”   男人黑亮的眸子与她对视,半晌才道,“傅启扬还真大方。”   嗯哼,怎么感觉空气里泛着一股酸?!   程妍勾唇莞尔,“我给他女儿做过保姆,小姑娘一出生就喜欢我,谁抱都哭,就我抱不哭。”   邵修睿蹙眉,“那她妈妈呢?”   她望着他的澄亮目光忽然黯淡下去,“去世了,因为心脏病,在生下女儿后不久。”   气氛蓦的有些凝重。   “他们感情很好,只是可惜了……”好一会儿,程妍才埋首轻轻道。   邵修睿缓缓将她搂紧。   幸好,她还在,他们还能继续,虽然不知道这时间到底会有多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又在某天远走消失。但,只要她现在还在他身边就好。   “修睿。”她抬头轻轻的唤。   “嗯?”他低头应。   “当年孩子的事……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本来她和方郁晚一样,以为他熬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没事,可如今看来,那时的他,得有多伤心。   邵修睿在她头顶轻声一笑,手掌揉上她的小腹,“还好是假的。”   眼角忽然有些胀,他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怪过她?不论她做了什么。   额上忽觉有柔软的触感轻覆,“睡觉吧,快十点了。”   “嗯,不过我得平躺着才行,前两天量多,怕会侧漏。”程妍欲将自己从他臂弯里退出。   “好。”邵修睿松开她,待她躺好,伸手握住她平放在身侧的手掌心。   床头灯被按灭。   两个人都在安静入眠。   二十分钟后……   “修睿。”耳边突然响起她轻柔的声音。   “嗯?”邵修睿侧头。   程妍嘴角微抽,果然还没睡着。   “我听苏明诚说,你以前得过……抑郁症,在美国还……自杀过?”她轻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与不确定。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拢,有湖面上的粼粼水光和暗影灯光在雪白墙面上倒映摇晃。   邵修睿紧了一下握着她的手掌心,然后放开,侧起身将手肘撑在床面上,托着脑袋看她的眼睛,“他什么时候说的?”   “你喝酒胃出血的时候他打了电话给我。”程妍也抬眸望着他。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   “我没自杀,那是他们误会了。”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道,“那是刚到美国没多久,晚上经常睡不着,就找医生开了一些安眠药帮助入眠。然后有一次吃了药睡觉,忘记厨房还在烧水,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瓦斯泄露,有晚归的邻居闻到不对劲,敲门又没人应,才报了警。”   程妍眸光扑闪几下,失眠?忘了厨房里还烧着水?   那得精神恍惚到何种程度?   他的记性向来都非常好的。   如果那个邻居没发现呢?那结果……   侧过身,双臂轻轻搂上他的脖颈,“那抑郁症呢?”   邵修睿佯装皱了皱眉,“与其说是抑郁症,还不如说是相思症。就觉得做什么事都缺乏兴趣,觉得没意思,现在你回来了就好了。”他手指轻挑起她柔滑发丝细细把玩。   程妍闻言将双臂拉开一些距离,伸手抚平他轻蹙的眉头,声音柔缓,“我不会再走,你妈妈赶我也不行。”   邵修睿一顿,深深的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把她紧紧拥进怀里,“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她笑。   头顶的男人轻眨眼角,嘴唇紧抿,喉咙不断吞咽,程妍知道,他在隐忍、又压抑的笑。   “喂,有这么高兴的吗?”程妍伸指戳他露在外面的白皙胸膛。   “嗯。”他终于低低笑出了声。   “神经。”   “我爱你。”   “我不要神经病爱。啊~,你别挠我。”   “妍妍,我想抱着你睡。”   “不行。”   “你平躺着就好,枕着我手臂。”   “好吧。”   安静了一小会儿……   “哎,你真的把那一百六十万还给你妈妈了?”女人突然又侧头看向黑暗中男人的眼睛。   “嗯。要不折合一下,当作给你的聘礼好不好?”   “不好,我才值这么点儿?再说了,我全都捐了出去,自己一个子儿也没捞到。”   头顶传来闷笑,“你是无价。”   黑暗中女人的脸色有泛红的迹象,“睡觉。”   “好。”   第三十九章 量衣   第二天上午程妍没有让邵修睿送她去上班,她自己打车去的公司,晨练也没去,直到身上的大姨妈结束。   时值十月份初,炎热渐渐过去,天气也越来越舒爽。   这天清晨,两人换好一身运动装准备去公园里走走,刚到小区大门口,就碰到傅启扬和骆清旭他们。   “Jessie妈咪,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想去你家玩爹地也不让。”傅安安被傅启扬牵在手里,仰头眨着乌黑大眼睛对程妍不满的抗议。   程妍蹲下`身将小姑娘一把抱起,捏了捏她软嫩的小鼻头,“那今天晚上来Jessie妈咪家玩好不好?”   傅安安转头看向傅启扬,做无声的询问。   傅启扬走在程妍身旁,瞥了一眼她身边另一侧的邵修睿,“安安乖,别去打扰你Jessie阿姨的二人世界。”   小家伙不乐意了,“她是我Jessie妈咪,不是阿姨。”   众人无语,程妍也拍着她的小背以作安抚,转头朝傅启扬笑了笑,“你就让她叫嘛,她都习惯了,又不碍事。”   傅启扬眉毛微抬,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邵修睿身上。   身为检察官的邵修睿如何会不懂他的意思和顾忌,只见他展眉一笑,声音温煦如春风,“没关系,我可以做她干爹。”小姑娘长得确实招人喜爱,白捞一个女儿有啥不好,以后生了孩子还可以让他们在一块儿玩。   然而大家却听小女孩来了句,“我有亲爹,不要干爹。”   邵修睿傻眼,这姑娘好像真的是想让程妍做她亲妈呢?!   “可我是你干妈的男朋友。”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小孩子辩驳。   “你长得没我爹地帅,Jessie妈咪看男人的眼光怎么还没看布料的眼光好。”   小姑娘的这句话是真的打击到邵修睿了,他怎么可能没傅启扬帅?!   众人听着也是憋得非常想笑。   邵修睿忽然想起前两天晚上闲着上网时看到的一个视频短片,里面的一个三四岁小姑娘,拿着手机哭得梨花带雨的要找爸爸,一直要给她爸爸打电话,家人问她为什么,小姑娘语出惊人:我爸爸长得可帅了,我就想看到他那一头帅气的头发。   那一刻把程妍逗得抱着他直说这姑娘太可爱了,很想看看他那老爸做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发型。   “嗯,你这叫女儿眼里出帅爸。”他嘴角忍不住泛起愉悦的笑意。   程妍也想到了那个视频,捋了捋傅安安的柔软黑发,“你Jessie妈咪不管看什么眼光都不会错的。”   小姑娘撇开头去,伸手要自家爹地抱。   嗯?小家伙生气了?   大家已经到了公园门口,傅启扬便让女儿下来自己走。   程妍把傅安安放下来之前在她耳边说了句:所以Jessie妈咪选你做干女儿也是不会错的,安安一定是最懂事的乖孩子。   兴许是这顶高帽子取悦了她,小姑娘嘟着一张嘴,牵上自己老爸的手,朝程妍做了个鬼脸,“其实你男朋友还是挺帅的。”算了,爹地已经跟她做过好多次解释和开导了,Jessie妈咪是真的不能成为自己妈咪的,她的妈咪是家里墙上一张张的照片和录相碟里不能亲不能抱的漂亮女人。   邵修睿闻言,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加深,有个小孩子感觉好像真的挺好。   “那是。”程妍也朝小姑娘回了一个鬼脸,拉起邵修睿的手朝另外两人点点头,“我们去跑两圈。”   傅启扬大手一挥,“慢走不送。”侧头睨了眼自己的小舅子,“死心吧,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样子的她?”   骆清旭嘴角牵起一抹无奈苦涩的笑,“她面对这个男人时的太多样子,我都没见过。”伸手拍拍傅启扬的肩膀,“我也去跑两圈。”   傅启扬摇摇头,牵着女儿的手慢逛起来。   清晨的风吹得公园晨练的人都惬意不已,程妍和邵修睿沿着统一路线并肩迈步,回想起两人上一次在这公园他把黑檀木佛珠手链套在她头上的情景,程妍忍不住嗔他一眼,“你上次把那链子套我头上吓死我了。”   邵修睿黑眸微睁,“你胆子没这么小啊。”   “我哪里知道你会突然上来搞这么一出。”她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对他冷着一张脸来的。   邵修睿不由轻笑,“那本来就是送你的嘛。”   程妍也挑了挑唇,但跑步时说话会太累,两人便不再言语安静锻炼起来。   在家一起吃过早餐后,邵修睿先出了门。   程妍收拾好餐具进了书房旁边的工作室,她得为江子灏设计一套衣服,看来这二十几天的晚上得加班赶制才行。   作为经验丰富的服装设计师,一个人的身材尺寸只需要近距离的目测就能知晓个大概,何况她还与江子灏有过那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但,她还是得去他那里一趟,需要量得最准确的尺寸。   想到自己那天对他的默许,估摸着他心里可能应该也会有郁结,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排练得怎么样,好像挺久没有联系过。   拿起手机,给他去了一个电话。   “喂,妍姐。”江子灏的呼吸有点急,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是在舞蹈教室,背后是快节奏的摇滚音乐。   “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我下了班去你那给你量裁衣尺寸。”程妍开门见山,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江子灏在那头一愣,“有,几点?”   “到你那差不多六点半。”她给了具体的钟点。   “好,我等你。”江子灏看了一眼正望着他的编舞老师,“我得去练舞了,妍姐先挂了啊。你到时直接过来我公司这边就行。”   “好。”程妍收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有两秒的怔愣,他听上去感觉长大了好多。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跟他说的话起了作用。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打算先翻翻看找点灵感,她不准备做演唱会上才能穿的那种样式太过夸张的衣服,要平时也可以穿出门才行。   在房间里呆到八点多,程妍才收拾好东西下楼。   坐在出租车里,她在想是不是也得买辆车才行,这没车还真的挺麻烦。可闭着眼睛仔细思量一番,还是作罢,她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心里面的这个砍儿始终是过不去。   这一天的工作不是很忙,她下班就给邵修睿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去江子灏的公司给他量衣服尺寸。   “我不想你碰其他男人的身体。”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听上去有点紧绷,程妍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他眉头轻蹙的样子。   “我老早就答应了他的。”她无奈解释。   听筒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应声道,“那我等一下去接你。”   “先不用,暂时不要让他看到我们在一起,他正在准备演唱会,别让他有什么情绪起伏。”程妍急忙小心叮嘱。   “那晚上一起吃饭吗?”   “吃啊。”程妍应道,蓦的发觉男人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低落,“喂,生气了?”   “没有。”声音很闷。   “等他演唱会完了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程妍把语调放得欢快轻松。   过了好几秒,才听那边轻声道,“完了给我电话。”   “好。”程妍看着挂掉的手机,叹了口气,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爱吃醋啊,莫非是自己压根没注意?   英杰娱乐舞蹈教室里有点安静,放的是舒缓的R&B音乐。   程妍从大门进来一路畅通无阻,想必是江子灏已经打了招呼。   她在教室玻璃门上轻敲了两下,便见背对着她的两个男人转过身来。   “妍姐,你来了。”江子灏连忙上前。   年轻教练老师也过来笑着打招呼,“久仰Jessie设计师大名。”   程妍笑着谦虚伸手一握,“不敢当,我们家子灏辛苦你了。”俨然一副姐姐的模样。   “他很有天赋,也很用功。”教练礼貌点头,心忖这两人两个月前的绯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根据观察又不像是在交往,不然江子灏不会喊她“姐”,平常也没见他接什么暧昧的电话,只是不知道以前那些报道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搞不清楚这小伙子背后到底有什么靠山。   “是你们教得好。”程妍客气道。   教练无声一笑,“那我先去吃饭,晚上还得继续排练。”说着摆摆手告别。   程妍心下微愣,晚上还得排练?那动作得快点才行。   “我们开始吧,完了你好赶紧去吃饭。”她从包里拿出软尺和记录本。   江子灏站在大面镜子前,等候她的动作和施令。   程妍拿着尺子,开始测量。前衣长、后衣长、胸高点、肩宽、领围……   镜子里的女人样子认真,纯粹只当作在工作,量好一项后就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张臂。”她眼都没抬,平着声音命令。   胸围、中腰、袖长、腰围、臀围……   当尺子移到下`身测量横裆、中裆、通裆的时候,程妍半屈膝蹲了下来,正好蹲在他脚边,背对着镜子,脸对着他下半身,但隔了蛮长的距离。   江子灏穿着一条薄棉休闲裤,许是心理作用与心中联想,他总觉得她轻浅的呼吸好像飘过这么远的距离,直直穿透到裤子下的皮肤上面去。   原本低头看着她发顶的眼睛努力移开,目光往上轻抬,却见教室门口站着一抹修长的男人身影。   从那个男人的方向看过来的话,他们的动作……   江子灏身上蓦的涌起一股燥热。   等等,那个男人是……程妍的前男友?!   第四十章 记得   邵修睿站在玻璃门口,脸色铁青。   这个不男不女的男人,双臂大张,让他的女人蹲在他身下拿着软尺又圈又绕,那脸上的表情……太儿童不宜。   “妍妍。”他再也忍不住沉沉唤出了声。   程妍一惊,起身探头往门口看去,他怎么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程妍刚好测量完,把尺子和记录本收进提包里。   “嗯。”邵修睿没做解释,迈步走到她身边,拎过她手里的包。   程妍心里叹气,让他暂时先不要过来的。   “如果他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算男人吗?”邵修睿似看透她心中所想,附在她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江子灏听清楚了,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眯起。   “你好,我是程妍的男朋友。”邵修睿向他伸出右手。   大掌没被握住。   他也不在意,牵起程妍朝紧盯着他的男人点点头,“我们先告辞,预祝你演唱会成功。”   程妍被他拉着,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与江子灏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在他肩上鼓励的重重一拍,“加油。”   两个牵着手的人影,在镜子前男人的视线中缓缓离开。   江子灏放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慢慢的捏紧。   她终于明明白白的走出了他的世界,日后只会越行越远,终会让他再也看不见。   是谁说孩童时承诺的话不能当真?   是谁说世上最痛苦的感情是一厢情愿?   女人为了爱情舍弃事业和梦想,常常会让男人感动;而男人为了爱情舍弃事业和梦想,却往往会令女人失望。   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似乎只有——不让她失望。   可嘴角,为何会有咸涩?   他转身,看见镜中自己眼角那一点点,浅浅的,浅浅的水光,只是,一滴泪的份量。   ***   城市夜晚的灯光,五彩迷离,透过半开的玻璃车窗,滑落在紧抿嘴唇握着方向盘的男人身上,聚成一道道幽亮的暗光。   “哎,真生气了?”程妍扯了扯驾驶位上邵修睿的白色衣摆,侧头轻问。   搞什么飞机,不就给别人量了下衣服尺寸而已?!她还没做男装设计师呢。   “没有。”邵修睿目视前方。   “那是怎么了?”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硬?   “今天接到一个案子。”车子停下来等红灯,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程妍微愣,他在因为案子而心情不好?   “什么案子?”她问,“如果不能说的话那别告诉我。”   “市一中校长儿子伙同社会混混轮/奸/女同学案。”邵修睿看了一眼车窗外,才又转回头望向她,“已经提起公诉,不过不是我接手。”   身侧盯着他脸庞的柔亮眸光忽然滞住。   “妍妍,你是不是……以前在中学的时候发生过什么?”邵修睿望住她的眼睛,语气里有心疼的试探。   程妍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撑起手臂看前面的红灯倒计时。   “为什么这么说?”她轻声问。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总是戴着一副款式老气的红色边框平光眼镜,常常遮住了自己真实的面容,特别是……你的眼睛。”邵修睿眉头轻拧,等红灯转绿。   程妍眉眼低垂下去,但很快又抬了起来,“检察官和律师什么的,观察联想推理能力都这么强吗?”   车子缓缓启动,邵修睿暗吸一口气,打转方向盘,往右拐去。   良久,他才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初中时被班上的男老师骚扰过。”   车身明显顿了一下,刚好停在他事先预订好的餐厅前面。   邵修睿熄了火,凝视她还望着前方的侧脸好久,才缓缓的转过身,伸臂揽上她的肩,将她搂进了怀里。   “以前问你为什么要撒谎?”他下巴贴着她额顶低喃。   “都过去了,我跑到他老婆面前告了一状,然后他就没来找过我,只是之后跟他教的科目有关的比赛,就再没有我的份了。”程妍靠在他胸前,说得一派云淡风轻。   额头被他柔软微湿的唇贴紧,她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在她后背轻缓的抚触。   “以后不可以撒谎,你骗过我好多次。”他低头,鼻息轻吹在她光洁的皮肤上。   “嗯。”她抬眼,朝他笑,“还生气吗?”   邵修睿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我真的没生气。”   “骗人。”她挠他腋下痒肉。   “好好,我吃醋,总行了吧。”他用力将她搂得更紧。   “算你明白什么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程妍清亮的眸子狡黠一转,微微推开他,伸手去开车门,“下去吃饭吧,快饿死了。”   “是,法官大人。”   ***   “这个叫……焖锅?”人声鼎沸的餐厅里,程妍望着长桌上精致不锈钢锅中做一块儿倒在一起的基围虾、黄芽头、鱿鱼、鳝片、和花蛤,还有站一旁动作熟练又麻利做着拌酱料的服务员,傻愣愣的问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邵修睿探过手去,在她头顶宠溺的轻轻一拍,“在国外呆久了,连看到这么个东西都觉得稀奇?”   程妍呶呶嘴,“怎么感觉跟火锅有点像?”   “听单位同事说,这家味道很不错,看他们家生意这么好就知道情报无误。我也是第一次吃,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伴。”他透过锅里蒸腾出来的雾气,看向对面的女人,那双眼睛在水雾里,显得湿漉漉。   “切,你会找不到合适的伴?”她睨眼一嗔,顿时娇态百生。   邵修睿被她的样子迷花了眼,凝着她轻声一笑,“我就想跟你一起吃,你才是那个合适的伴。”   程妍闻言,眼睛佯装微微眯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有吗?这句话听上去很正常的好不好?”他故作诧异。   “已经可以了,请慢用。”一直站在旁边的服务员突然插了句话进来。   锅盖被揭开,一股清辣香味溢了出来,程妍连忙拿起筷子准备大块朵颐,“先不说了,我好饿。”   “慢点,烫。”男人急忙出声提醒。   她连忙低头吹了两下筷子上的鱿鱼丝,“嗯,真的很好吃。”女人笑得眉眼弯弯。   “要不要虾?”他把咬好的虾肉夹到她碗里。   “我不要你嘴巴剥的。”程妍嫌弃的摆手。   可碗里还是被放了两片虾肉进来。   “没区别。”他搁下筷子给她倒果汁。   程妍拿着筷子把虾肉翻了几下,送进嘴里,“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为什么一个人去淮扬餐厅?”   “这需要问吗?”他抬眸瞥了她一眼。   女人蹙眉。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因为我喜欢,所以想象自己在陪我吃?”   邵修睿不语。   “你好变态。”程妍恶寒。   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是想试吃过后看看味道如何,好等以后遇到你直接带你去,你对淮扬菜要求一向很高。”   程妍夹菜的动作顿住,望着他微蹙的眉头,小声道,“你怎么知道还会遇见我?”   邵修睿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你。如果过个三五年还没遇到,可能会直接跑去法国YAN. Fashion打听一下Jessie设计师究竟是何许人物。”   她的目光低垂下去,“我还没毕业就被他们公司聘了过去,到那之后,跟他们处得不错,就答应一直留在那里,然后请他们帮忙保护我的隐私。你找不到我,可能还跟你妈妈有关。”   “嗯。”邵修睿从对面伸过手来搓了一把她的头发,语气放轻松,“好了,帮别人打工要比自己创品牌来得轻松些,也不错。”   “喂,你才帮别人打工。”程妍不满,她最初的梦想是想自立品牌来着。   “我帮国家打工,也差不多。”他放声的笑。   对面女人白他一眼,突然拿起手边的果汁猛灌了大半杯,“我们点的是微辣还是中辣?怎么这么辣?”   邵修睿仔细瞧了瞧她面前的瓷碗,“微辣啊,你别蘸底下太多的汤。”蹙了蹙眉招手叫来服务员,“你们这有没有酸牛奶?”   服务员微笑回道,“有光明酸牛奶。”   “那不用了,谢谢。”邵修睿说着从座位上站起身,跟程妍点头叮嘱,“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用了,光明也……可以。”最后面的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他已经迈开大步走出了餐厅门。   约摸十分钟之后,推开的玻璃门终于带出了返回来的男人身影。   整洁的白衣长裤,身材修长,手里扬着一个白色纸质牛奶盒,正迈着不急不缓的优雅步伐对她温柔的笑。   程妍就这样透过锅里散发出来的袅袅烟雾,举着筷子望向眼前这个朝自己越走越近的男人,她知道他手上拿的是什么,蒙牛冠益乳椰果酸牛奶——她曾经的最喜欢的口味。   心里在这刹那间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他怎么可以什么都记得?   这一瞬间,她明明确确感受到,也记住了这种感觉——是心动,与感动。   很突然,很没预光。   “酸牛奶可以解辣。”白色牛奶瓶被拧开盖子递了过来,邵修睿在对面坐下。   “嗯。”她深深望住他。   “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身上溅到汤汁了?”邵修睿狐疑的往自己衣服上瞧。   “没有。谢谢。”她轻眨了两下眼角,“我们快吃吧,时间不早了。”   “嗯,不过好像还没到八点。”   “让你快点吃就是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好好,吃完回家。”   这一晚的程妍特别主动,她第一次为他用了唇舌。   “妍妍,别勉强。”邵修睿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微微抬起身,就看见她脸颊通红,柔嫩嘴唇含着自己生涩又努力的吞吐,心生不忍的想要她停止,可双掌的动作却是不听使唤的捧住她的头轻轻往下摁,想要她含得更多。   满眼都是水光的女人将他吐出,抬起头,“舒不舒服?你得告诉我你的感受才行。”   邵修睿无力又想笑的重重躺回到床上,“你不管怎么做都是最棒的。”   但女人不依,“性`爱过程中也需要交流。”   他被她这么直接的用词给窘了一下,“那可以再下面一点点。”   “噢。”女人咽了咽口水,复又含住了依然挺在眼前的昂扬。   “宝贝……”温软的大掌轻揉着在自己身上前后移动的小小头颅。   “嗯,受不了赶紧出来。”她在他顶端轻轻吸`吮着含糊道。   “嗯……”男人的腰间无法抑制的窜上一阵阵酥麻。   这一晚的邵修睿做得是欲罢不能,安全期里没有隔着那层薄膜雨衣,他更能感受到她极致湿润的包裹。   这种感觉太美妙,他一生也忘不掉。   第四十一章 求婚   程妍没有设计过男装,所以这些天都在寻找灵感,思考着要给江子到底灏做一套什么样的衣服。   她每天晚上下班后就呆在家中的工作室里,邵修睿对此是有怒不敢言,唔,其实是有醋不敢言。   “图稿画好了没?”某日,男人进门慢踱至她的桌边,低头往下瞅了一眼。   “差不多了,就做简单一点的,太复杂的也不好穿出去。”女人头也没抬,执着铅笔在画稿上做最后的完善。   头顶静默,没有声音。   程妍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以后也给你做一套。”   桌对面被拉了一张椅子过来,邵修睿坐下,趴在桌子上用黑亮的眸子望着她,“以前为什么不做男装?”   程妍抬眸瞥他一眼,“你说呢?”   “因为讨厌男人?不相信男人?”他小心的猜测。   “嗯。”她没有避讳的点头。   邵修睿暗叹一口气,“那你有多喜欢我?又有多相信我?”   程妍无语飞了一记白眼过去,“你怎么了?”   桌对面的人撑起手臂来,枕着下巴,“有没有喜欢到、爱到、相信到想要嫁给我?”   女人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住,迟疑的望着他,“你这是,在求婚?”   邵修睿托着下巴的手空了一只出来,大掌在她面前缓缓摊开,“嫁给我好吗?我想要更安心。”   闪闪亮亮的一枚钻戒就那样躺在他的掌心,在天花板射下来的灯光下发着璀璨的光。   程妍把手上的东西搁下,也撑起胳膊肘儿凝视着他掌心中那枚Tiffany Harmony玫瑰金镶粉钻。   空气里是安静的,程妍没有说话,邵修睿则是摒息以待。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她轻缓的声音“邵修睿,我是爱你没有错,但就在刚刚,我仔细的想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要不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对面的男人沉默,墨黑的目光紧盯着她,“多久?”   “嗯?”程妍疑惑。   “要考虑多久?”   她被他明显低沉下去的语气震了一下,眉头轻拧做思考状,“等江子灏演唱会结束吧,先把他衣服做完。”   “那还有十五天。”邵修睿握紧手掌,慢慢把戒指收了回去。   “嗯,到时给你答案。”她伸出两手食指,在他紧抿的唇角两边轻轻往上一推,“笑一个,你心情不好影响我情绪。”   邵修睿无奈的叹气,“那你别做太晚,我去隔壁书房。”   “好。”她朝他点点头。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起身拉开两个房间互通的那扇小门。   ***   两人表面平静又温馨的度过了一个星期,这天恰逢周末,程妍几乎整天都躲在工作室里裁裁剪剪,邵修睿有点看不下去,轻摁住她手里的动作,“每天晚上都在忙,好不容易过个周末,咱们去外面逛逛?”   “你别动,我已经做好了衣服,裤子也差不多了。”她头也没回的欲甩开他的手。   腕上的力度被缓缓放松开来,程妍一顿,转身,看见他湛亮的眸子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两个字——受伤。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那个,我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出去。”   “可以不用勉强。”他脸上微微一笑。   程妍连忙抓住他想抽走的手,“我是时间快来不及了,答应他演唱会之前给做好的,生哪门子气都不知道。”   “你忽略了我。”他望着她正声抗议。   “有吗?那你说每天晚上抱着你睡觉的是谁?”她转身圈住他的腰,抬头望着他的目光清亮。   “你。”他凝视着她回答。   “那不就结了。”程妍松开手,牵他去客厅里拿提包。   “你忽略了我。”他被她牵在后面,平声重复着刚才的话。   程妍突然感觉很想笑,“好好,我忽略了你。那邵副检察长现在还要不要去逛街?”   “要。”身侧的男人手掌反握,攥紧她走向大门。   周末街上的人比平日要多,家中屯积的食物已基本告磬,两人一起去了超市。   超市里的人也多,邵修睿负责推车,程妍走在他旁边,二人在生鲜蔬果区域转悠。   程妍不时往推车里面放西芹、茄子、葡萄、酸奶,还有他喜欢吃的芒果和奶黄包。   邵修睿则注视着冷冻柜前的一对年轻夫妻,神态有些痴。妻子手里抓着一盒屋顶装牛奶,大概正在看保质期,丈夫推着车跟在后面,推车上还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咯咯地笑着,露出粉嫩色的小牙龈。   “饺子要什么馅儿?韭菜还是香菇?”程妍拿不定主意。   却没有听到回应,抬头一看,身旁的男人正一脸艳羡的看着前方的一家三口。   她只得清了清嗓子,邵修睿这才回过神来,“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了?”   “饺子要什么馅?”程妍重复了一遍。   “哦,你决定你就好,要不都拿一包。”邵修睿在她发顶揉了揉。   程妍撇撇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要不等晚上回去就答应了他吧。这男人可真是好样的,什么时候买的戒指她都不知道。   “程……妍?”身边突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唤住了她,语气听上去很是不确定。   程妍缓缓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个面容温婉贤淑的年轻女人,还有她身边站着的年轻男人,“请问你们是?”   年轻女人被她瞧得有些局促和不自然,“我是刘丽婷,小时候我们住一条巷子的。”   程妍秀气的眉头紧紧拧起,“哦。”应了一声便转回头,拉上邵修睿准备往别的区域走去。   “当年的事情,我一直很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身后传来女人急急的声音。   程妍回眸,“请问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   “小学老师。”年轻女人略显僵硬的答道。   邵修睿明显听到自己身边的女人鼻腔里哼出不小的一声嗤笑。   “嗯,祝你工作顺利。”程妍冷冷道,挽着邵修睿的手臂走远。   “那个人是谁?”生活用品区域摆着抽纸的货架边,邵修睿丢下推车,搂着程妍的腰,下巴蹭上她的绒发。   程妍把一提抽纸往手推车里一撂,“以前跟我吵架,把我推河里的人。”   邵修睿蹭着她发顶的动作微僵,虽然他已经猜到了一些。   “她现在居然做起了小学老师,你说好笑不好笑?”程妍轻轻侧身,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吻了吻她的额头,“她是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教书育人呢?”   “就你把谁都想得那么善良。”她用胳膊肘儿顶开他,伸手去推购物车。   邵修睿连忙跟上,语气无辜道,“有吗?我们检察官都是在找证据证明被告有罪的好不好?”   程妍噗哧一笑,“行行,我们还要买什么?”   “再买些你喜欢吃的零食。”   临去结帐前,程妍仰脸朝他一笑,“你付钱。”   邵修睿蓦的感觉胸口有暖暖的涨意泛起,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的跟他开口说“你付钱”。   “没问题。”他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超市是在一个大商场的二三楼,再往上是各种品牌专卖店,有服装、家居用品等。   两人刚走出商场大门,正准备去停车场取车,邵修睿就见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扇门里,走进去亲密挽着手的一男一女,那扇门离商场的电梯很近。   他的脚步猛然滞住。   程妍见他停下来,回过头问,“怎么了?”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顿时也极紧的蹙起。   邵修睿狠狠的吸了一口凉气,才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上了车,程妍才极其纠结的望住邵修睿的眼睛,“那个女人是我妹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和她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什么?”正准备发动车子的男人惊诧的转头,“那她怎么会和我爸……”   程妍垂下眼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邵修睿闭上眼睛,使劲揉了揉了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们先回家。”   “难道你怀疑是我唆使怂恿她的?”女人正起身,蹙起眉头。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怕我妈知道了会联想到你身上。”邵修睿懊丧的捶了一下方向盘,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跟谁生气,他的父亲怎么会……而且还如此的招摇过市,那他妈妈是不是已经全都知道了?   “她不联想那才叫奇怪,在她眼里我现在都还是在做戏。”程妍别了别,望着车窗外。   车厢内一时寂静。   也不知道气氛沉默了多久,直到程妍搁在膝头上的左手被突然握住。   但她没有回头。   “你不是,对不对?”耳边听到他轻柔的,试探的声音。   程妍没有做声。   指尖却被他缓缓摩挲。   “可你为什么不答应嫁给我?”他的语气里有难掩的悲凉。   程妍脸上这才微微有了表情,她本来是准备今天晚上答应他的。但婚姻真的可靠吗,真的值得让人去相信吗?   儿子都二十七八了,居然都照样能出轨,这世上的事情为何要如此可笑,如此的让人觉得荒谬?   爱情和婚姻,是真的应该被分开来理解才对吧。   “还没到答复的时间。”她避开他的视线,依旧望着车窗外。她在思量。   邵修睿望着她秀美的侧脸很久很久,才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好,我等。”   第四十二章 赌注   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微妙的僵持着,无形之中有一股看不见的压力与郁结在拉扯,但表面上又是出奇的安详与平静。   程妍已经收到江子灏寄过来的演唱会门票,是两张VIP座席,时间在明天晚上七点。   她做好的衣服也亲自送了过去,江子灏收到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是她分不清楚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的那种开心。   演唱会举办的地点是星海市长虹体育中心,程妍穿着一件花苞袖深v领黑色小礼服出席,而邵修睿穿的则是她上次去米兰带回给他的那套英伦风格休闲式正装。   VIP区域都是些有来头的人物,之前打过照面的,都会礼节性的颔首。   在这里,邵修睿碰到单位里的一位女同事,正好坐在他们的后面一排。看到程妍的时候,显得很是艳羡与惊讶,“你真的是我们副检察长的女朋友?看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程妍淡笑点点头。   转回身来,她凑近身边的男人,低声道,“没想到你们检察院的女人也这么八卦。”   “女人的通病。”邵修睿侧头,轻笑,“除了你。”   “这么说,我不是女人?”她睨他一眼。   “怎么可能,我验过正身的。”他抓起她的手,在那玉葱根似的柔荑上把玩。   “嘁。”程妍想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   场内的灯光忽然全部暗了下去,舞台上有乐队的音乐响起。   万人体育场,粉丝在尖叫,四周LED屏上绚丽图案在旋转飞舞。   升降台上缓缓现出一身造型浮夸闪亮的颀长身影,音乐也由低缓渐渐转为重音的摇滚。   台上的人开口唱,伴舞男女开始跳,是激昂热烈的曲风,正适合拉开这场演唱会的序幕。   底下是荧光棒的海洋,闪亮的字牌上全是“江子灏”和红色心心。   程妍眼角有些胀,这是她第一次来现场看他的演唱会,身临其境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不同。   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真的很努力,才可以赢得这么多人的喜爱和欢迎。   他连续唱了两首,都是消耗体能的曲调和舞姿。停下来的时候,气息有点急的跟观众微笑诚恳的致词。   他心底里是喜欢这个职业的,程妍心想。他应该继续一直好好的唱,每个人的梦想不能只是因为别人而存在,它有你值得付出的价值。看,这台下这么多人的感动与共鸣,不就正是他坚持的意义吗?   “当初你们的绯闻是怎么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的?”她突然被身边的男人给拍了拍肩,原来她有点走神了,台上的人已经又唱完一首去了后台换衣服。   程妍敛回思绪,“他们娱乐公司的大老板是方郁晚的老公。”   原来如此,邵修睿了然的点点头,这个消息他还当真不知道,或者说是他对娱乐圈向来没什么好感。   演唱会进行得很顺利,程妍中途有上去献过一次花,台上的美男明星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了她的脸颊,惹得台下粉丝是疯狂的尖叫呐喊。   临近尾声的时候,江子灏去后台换了最后一套衣服。   再次上来时,舞台上的五彩灯光全部被熄灭,只有一圈淡白的追光灯打在安静坐在钢琴架边的男人身上。   纯黑棉质v领T恤外,套了一件白色的修身大开口休闲衫,只露出胸前的一片黑色,衣前仅用了一颗钮扣锁住,身下是一件卡其色复古清爽修身长裤。   这正是程妍为他设计的那套衣服。   程妍在台下抚额,这根本就是套只适合穿上街的衣服,怎么被他穿上了演唱会舞台?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清朗的造型,让底下的一众粉丝看失了神。他们的摇滚R&B小天王,突然化身成这样一副清俊绝伦的模样,坐在钢琴旁,在雪白的追光灯下,俨然就像是刚走出迷失森林的脱尘王子。   这位王子拿起了话筒,望向台下一时寂静无比的观众。   “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是我自己写的,放了很久一直没有发行,今天想要唱给我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听。她今天也来了到这里,我真的很高兴。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不需要我的陪伴,但,如果哪一天你需要我了,请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表情温柔淡雅的男人转过身,坐在了钢琴前,修长柔润的指尖,划过上面光洁的黑白琴键。   站在后台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忍不住摇头抚额,“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要唱这首歌没错,怎么临时又加了这么多台词进来?”   要死了,天知道明天的网站杂志又会曝出什么新闻出来,若是真有什么状况的话,就借机炒作一番得了。唉!   “你倔强的脸庞,   带着悲伤,透着绝望,   还有我从未见过的迷茫,   你温暖的心房,   断了翅膀,迷了方向,   还有从来不曾出现的苍凉”   这是一首舒缓的抒情歌曲,他很少演绎的曲风。   清澈细腻的歌声在继续着:   “天使有了悲伤,   却想办法隐藏,   幸福有了泪光,   再也不会那么明亮,   你的心有一道墙,   筑着无法言说的殇,   某年某月的过往,   请将它遗忘”   他唱得很专注,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程妍眼角有湿意,她知道他歌词里的意思。   那些过往,她在遗忘。   江子灏,请你也一定要坚强。   邵修睿默默的注视着台上的男人,这个以前看上去嬉笑浮夸,阴阳怪气的人原来也有让他看得这么顺眼的时候。   看来,他是真的爱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退让,哪怕自己的母亲对他的父亲有所亏欠,这种亏欠,他可以用其它任何形式去弥补与偿还。   ***   演唱会结束后,江子灏跟公司的人去了庆功宴。   邵修睿牵着程妍的手,随着人流出了体育中心。   他还在等她的答案,等演唱会结束后告诉他,嫁还是不嫁。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担心与恐惧,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让本来就不甚相信婚姻的偏激想法愈发的严重?   暗暗吸了一口气,他望向身边人轻声道,“这里离我们以前学校挺近,要不过去走走?”   程妍看了眼周围的繁华灯光,才刚刚九点多,是可以再去逛逛。   “好。”她嘴角绽出一抹笑,知道他是想故地重游,但为何要挑今天这样的晚上?   想起自己还没对他的求婚给出回复,才隐约明白他心里的意图。   C大离长虹体育中心大约只有两三站公交车的路程,两人决定慢慢走过去,晚一点再回来取车。   她回国后还没有来过这边,跟他重逢后也才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却感觉过得好漫长,好像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他都要跟自己求婚了。   那她,到底要不要嫁给他?她到底有没有做好为□,为人母的准备?   真的感觉好突然,好仓促。   两个人只是牵着手,程妍知道他有话压抑在嘴边,便自己先找了个话题,“你妈妈知道你爸的事情吗?”   邵修睿握着她的掌心微紧,低低道,“知道。我有试探过她,她一听便全都告诉了我。”   程妍秀眉蹙了蹙,“是怎么一回事?”   身边的男人叹了口气,“你妹妹……程婉她是我爸律师事务所里的员工,还没毕业就在他那里实习。我妈天天忙于工作,太争强好胜,所以……”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他知道她已经懂了其中的意思。   “我看她是爱慕虚荣的成份居多。”程妍嗤笑,她指的是自己那个继妹。   “我妈要离婚。”邵修睿领着她进了学校大门,从正门经过的同学挺多,有三三两两走一起的女生在讨论刚刚江子灏的演唱会。   程妍听到他的话面色微怔,都近五十岁的人了到最后还落得个离婚的下场,那当初这婚结与不结,又有什么区别?   两人已经走到了当年第一次接吻的那个湖边,邵修睿挑了张石凳带她坐下。   “他们的事情让他自己去解决,现在得解决我们的事情。”他轻扳过她的肩,让她望着自己的眼睛,诚恳又期盼的问,“考虑好了没有?”   程妍盯着他的脸,湖面上幽幽的波光晃在他脸上,映下暗碎的纹影,那一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仿佛要看透到她心里面去。   这个男人的目光太真挚,太渴求。   她应该放手让自己去赌一把吧?希望最后不要付出太惨重的代价。   爱情和婚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又到底需要人们怎么样去经营?她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有点想要去学习,或许,他真的是自己的命中注定,如果错过,是不是会觉得可惜?   “好。”她伸臂搂上他的脖颈,用鼻尖蹭上他的鼻尖,“不过,我们得去做婚前财产公证,不然要是我以后再也做不出衣服来,江郎才尽了,还得靠自己的房产和积蓄给自己撑腰。”   “你的还是你的,我的全是你的。”   唇被他覆住,被狠狠吮`吸,令她差一点不能换气。   很久之后……   “老婆,其实我一直很想说,你的胸好像比以前大了一点哎。”   “谁是你老婆……”   “你。咱们明天去领证?”   “明天星期天。”   “噢。哎对了,老婆,你以前怎么就只玩那什么泡泡龙的手机游戏?”   “因为简单容易上手。”   “我第一次就是看到你那认真摁着手机的模样,才特想亲你的。”   “变态。好晚了,快回家。”   “噢。”   第四十三章 大结局   眼前是一处建成了已有六七年的高档住宅小区。   邵修睿将车子开了进去,停在某栋楼底下。   “你真的把买这房子的钱还给你妈了?”程妍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   这栋楼的第七层,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今天是周末,邵修睿把她带来了这里。   “嗯。现在这儿没人住了,卖掉或者租出去又舍不得,看来得放这闲置了。哦,对了,我租在华辰的房子今天下午得去房东父母那里退掉。”邵修睿边说边牵着她走进了电梯。   “你在那一共也没住几天吧。”程妍靠在电梯间的金属墙壁上,看红色的楼层数字一下一下跳动。   “那也费了我很大一番功夫的。”电梯到了七楼,邵修睿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间门。   这房子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人进来过,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轻微的灰尘味,程妍皱着眉,看来以后还得经常过来这边瞧瞧才行。   屋内的摆设基本都没有变,除了衣柜和一些私人物品被搬空,全都被邵修睿搬去了程妍那里。   “我把你带过来是给你看一样东西。”邵修睿有些雀跃的推着她进了卧室的大衣柜跟前。   程妍好笑的回头,“什么东西,还特意放在这里搞神秘?”   “你看了就知道。”衣柜门被打开,一个浅蓝色的纸盒子跃入两人眼帘。   “鞋子?”程妍疑惑的看向他。   “嗯。”邵修睿笑着点点头。   程妍双手把纸盒拿起,将盒盖揭开,Tiffany Harmony玫瑰金镶粉钻铂金戒指在她右手无名指上,映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折射着闪耀的光芒。   “这不是我以前设计的那双高跟鞋?怎么会在你这里?”程妍惊诧的抬头。   “我从大赛组委会要回来的。只有你能穿。”邵修睿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程妍微微侧过身,把鞋子放在地上,脱掉脚上的休闲小皮鞋,换上这双名字唤作“妍”的高跟鞋。   白色与浅蓝色的基色调,流畅的线条,鞋面靠近脚背的边缘镶了两排极细的碎钻。   关于这双鞋子细节上的处理,确实有邵修睿的功劳。那是程妍大二时有一次去做兼职,在市艺术馆为某个陶瓷展上做引导介绍小姐,需要穿统一的制服和高跟鞋,在这之前她几乎很少穿那种在她认为是自残的鞋子,但这兼职的薪水酬劳太可观,她自然不会错过。   经过一天的站立和四处走动,脚上的最后结果可想而知。她细嫩的脚后跟和脚趾头没有经受住新鞋子的摧残,又是起水泡、又是破皮,把邵修睿心疼得每天给她按揉、上药,无奈的埋怨她为什么要那么辛苦的去做兼职,她当时回答说可以学到很多以前不了解的知识,他还就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后来市里组织一场高跟鞋设计比赛,程妍去参加了,他便帮忙在旁边出谋划策,两人按照她的鞋码做了这双鞋子,那个名字也是他给起的。   “嗯,很合脚。”程妍踩着鞋子转了两圈。   “结婚的时候穿。”他突然搂上她的腰,将她凌空抱起。   程妍吓了一跳,急忙攀住他的肩,“哎,你放我下来。”   “不放。亲一个。”他凑上她的唇。   吻了很久,他才将她放开,脸埋进她的颈窝,“妍妍,明天请假去领证好不好?”   程妍一口咬上他的耳朵,“我这才重遇上你三个月就把自己给嫁了?”   他轻笑,“你本来就是爱我的,我们五年前就该结婚了。”   她拨开他的头,“错。我是回来之后才爱上你的。”   “好好,反正差不多,那个人是我就对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没关系。”邵修睿把她放下来,捏了一下她的鼻头。   程妍嗔他一眼,脱下鞋子换回原来那双,把脚上的高跟鞋重新装回了盒里。   回去的路上,程妍拿着手机,转头询问驾驶位上男人的意见,“要不要什么时候请江子灏和傅启扬他们一起吃个饭?”   “结婚的时候请不是一样?”邵修睿目视前方。过了一会儿又突然侧过身望着她轻轻一笑,“随你,你决定,我配合。”   程妍无语得想翻白眼,就没见过醋劲像他这么大的男人。   “对了,我们结婚前去换一辆车,你喜欢哪款?”正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含笑道。   结婚结婚,他再说结婚这两个字,她就快有结婚恐惧症了。   “汗血宝马吧,弄一匹来。”程妍撑着脑袋,望着他的眸子里满是促狭的光。   邵修睿微愣,“你是说宝马?要什么颜色?”   “谁说是宝马,是悍马。”   “啊?你确定?”邵修睿明显诧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确定。”程妍想笑。   “你这是逗我呢?”   “嗯哼,逗的就是你。”   ***   两人最后是在一个多月后的圣诞节那天去领了结婚证。   后面的很多事情发展得自然而然,婚礼准备明年开春后再举行。   和江子灏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笑靥如花的男子只说了他暂时还是留在这个城市发展,但婚礼不一定有空去。程妍知道他应该是不想看到自己为别人穿上婚纱的样子吧。   傅安安小朋友还是没喊邵修睿干爹,而是叫他叔叔,这令邵修睿无奈失笑,看来想白捞女儿是不行了,得自己加油努力生一个。   裴青琳和邵克勤终是离了婚,像她这样好胜要强的女人,如何能接受得自己丈夫在外面搞外遇,可心中却不免自嘲,事业再成功又有何用,为了事业,她没有果断救人一命,为了事业,忽略了家庭,最终让婚姻走向破裂。   她是想得到程妍原谅的,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与自己儿子没有顾虑的更亲近。可那个倔强的女子说自己还是不想见到她,到现在,她的世界似乎只剩萧索与苍凉,到头来,只能守着一处金碧辉煌的空房,一个人独自舔着哀伤。   “妍妍,婚礼请柬到时候要不要给我爸妈送一份?”某日晚上,两人躺在床头,程妍手里捧着一本悬疑小说,邵修睿揽着她,显得随意的试探开腔。   “不用。”程妍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邵修睿心里一沉,那两个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程妍的母亲早就不在了,父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那个继母就更不用说,到时婚礼上一个人家长都没,好像有点说不太过去。   但如果她真的要坚持的话,那也就只能算了吧。   然而程妍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心头微喜。   “他们是你父母,需要发什么请柬?直接过来就行。我又没权利阻止他们来参加儿子的婚礼。”程妍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瞥他一眼,“只希望他们儿子不要像父亲那样,老来年纪一大把还要去拈花惹草,你就让他等着吧,最后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邵修睿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把她手中的书拿走,将她紧拥进自己怀里,“他们的感情原本就不是很好,不像我们一样有这么深的感情基础。”   程妍挣扎着要退出来,“谁跟你有基础?快把书给我,我就要猜到凶手是谁了。”   “不用猜了,就是那个清洁工。”邵修睿轻笑着,还是把书还给了她。   程妍惊了,“啊?你有在看?可那人一共就只出现了两次啊。”   “他有没有杀人跟他出现过几次有什么关系?”邵修睿帮她把书翻到她刚刚停下来的那一页。   “算了,不看了,被你这样一说兴致全无。”程妍把书合上丢在了床头柜边。   “那我们就做点让人觉得有兴致的事。”他翻身覆了上来。   “不要,安全套用完了,你忘了买。”她推开他抗议。   “那就不用,刚好可以给我生个宝宝。”他咬上她圆润的耳垂。   “大肚子的话穿不了婚纱。”女人气息变得不稳。   “那我弄外面。”他埋首在她丰盈的胸前。   “你能控制得了?”她不信。   “当然。满足你一切要求。”   怀孕篇   阳光明媚的四月,两人举办了婚礼,程妍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被邵修睿遂了心愿,成功受孕。而她在家中的地位也俨然从女王晋升到太后级别。   都说怀孕期的女人情绪反复无常,阴情不定。这一点,邵修睿可谓是深有体会。   这不,现在两人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程妍淡淡的瞥了一眼电视上的内容,“不要总是看法制频道,你想让孩子在肚子里就天天目睹社会黑暗吗?不是杀人就是抢劫,动不动就判个三年五年的。”   邵修睿抽了抽嘴角,她自己每天还总是看悬疑小说呢,里面的内容更血腥、更暴力好不好。   换台,这一下是财经频道。   程妍咬了口苹果,“你想让咱孩子还没出生就想着辛苦赚钱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邵修睿看了她一眼,接着换台,是新闻频道。   “这新闻也太恐怖了,不是飞机失事就是哪里受灾,宝宝会害怕的。”   邵修睿嘴角抽搐,拿着遥控器的手指继续往下摁。   “戏剧?要怀的是男孩,成了娘娘腔后悔死你。”某人没好气的移开视线。   这一下,恰巧换到某台正在热播的偶像剧上。   “停,就看这个吧,热热闹闹的,有利宝宝健康成长。”某女王大言不惭的说道。   邵修睿心里飚泪,这是她以前最讨厌看的频道好不好?!   瞅了一眼笑得乐呵呵的女人,他把她搂进怀里,“怎么突然想看这个了?”   她湛亮的眸子睁得老大,“若宝宝是个女孩儿,可以告诉她以后不能被渣男骗了,要是男孩儿可以告诉他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噗!邵修睿强忍吐血的冲动,无语的点了点头。   可是,想让女孩子欢心,并不应该是刻意的去讨好才对啊。   但此刻明显不可以和某女王进行辩驳。   电视里正在演两女争一男的雷人情节,程妍看得蓦的就有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什么嘛,这明明白白就是个渣男,抢到了手只有受害的份儿,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到底是脑残了还是弱智了?   “他是我男朋友。”   “美美,别这样,好好说话。”   “季翔,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   接着,就是两个女人毫无形象、毫无修养的在那里撕扯,而那渣男却是一脸的惊吓。   SHIT,还能更渣一点,更极品一点吗?偏偏这些极品还凑到一块儿了。   “活该,自找虐不可活。”程妍极其不屑的吐出一句话,要求继续换台。   这下换的是旅游频道。   “停停,这个好。就看这个。”   终于,电视画面停在这个频道上,直到某女靠在某男身上睡着。   ***   邵修睿一直觉得,自家老婆那种似有意又似无意散发出来的诱惑最能令他心动了,就如此刻,刚出浴的小女人穿着自己的衬衫,白嫩的大腿若隐若现的浮现眼中,让邵修睿的心里蓦的升起一股冲动。   该死的,为什么要让她怀孕。而且还是十个月!   其实他知道有好些男人会在这几个月让老婆用另外的方式服侍自己,但邵修睿舍不得,只是这女人偏偏还总是要故意点火,那手上和嘴上的功夫倒是越来越了得。   程妍缓步走了过来,还未完全干的头发垂在肩上,就那么躺在了床上。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最近几天,她很早就想睡了。   “妍妍。”   “嗯,不要吵。好困。”   “乖,吹一下头发。”邵修睿侧下身子轻哄着。   “不要,好累。先睡一会儿再吹。”程妍舒服的躺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   “着凉了对宝宝不好。”邵修睿挑了挑眉,拿出他的必杀技。   果然下一刻,趴在床上的女人自己坐了起来。这样邵修睿有些小小的不快了,看吧看吧,他老婆现在在乎的只有孩子一个,他怎么会落得个跟自己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争风吃醋的地步?   “累的话这些日子就别去上班了,跟老板请假。就算你不用电脑那些东西,公司里还是有太多不安全因素。”邵修睿拿着吹风机给她轻柔的理着头发。   “我已经请了,下个星期不去。要不你让你妈妈过来吧,她现在也没去公司了。到时宝宝出生没人照顾,请别人毕竟不放心。”程妍闭着眼睛缓缓道。   邵修睿手上的动作猛然顿住,诧异又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   “嗯。吹完了没有,我想睡觉。”   “嗯,马上。”   ***   坐在柔软的床上,程妍一边吃着梅子,一边在笔记本前和方郁晚网上聊天。因为临近生产,她又表现得太过紧张,所以邵修睿就没有再对她加以限制,希望能借此让她放松心情。   “郁晚,我这都过了预产期两天了,怎么还没动静啊?”屏幕前,程妍脸上是担忧的表情。   “快了,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要不明早就入院待产吧,我当时也过了预产期三天的。”那头的女人靠在某男人胸前,细指在手机上写写划划。   这让顾越泽很无语,直接打电话不就得了,干嘛要那么累的发信息聊天?!怀孕期的女人果然都是思维迥异。想当初,身边的这家伙可没把他给折腾坏,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再生一个女儿。到时候有儿又有女,多好。   “这样啊?生的时候会不会很痛啊?”某傲气女王难得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只是邵修睿在阳台上晾衣服,并没有看到她在键盘敲击的内容。   “我也忘了啊。就是先会阵痛,开始时间间隔比较长,痛的时间也比较短,就跟痛经差不多。然后越来越疼,一小时有六七次,疼到最严重的时候就差不多了。可以不需要卧床,能下床走动的。”方郁晚写字写得手酸。   程妍望着屏幕上有点凌乱的描述,似乎已经感觉到肚子有了抽痛的迹象。   静下来仔细一感受,肚子真的在痛。   “修……修睿,我肚子痛,是不是要生了?”   邵修睿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她的大叫。   “妈,妈,妍妍要生了,收拾一下,去医院。”   邵希楷篇   我叫邵希楷,名字是爸爸妈妈和奶奶一起取的。虽然感觉有些土,但也不能去纠结。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大家都说我长得像老爸,好吧,我是他儿子,不像他像谁。这些人净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四岁的时候,周围的小朋友都去上幼儿园了,可是我不想去,那么幼稚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是我想呆的地方呢?   遗憾的是,大人们永远无法理解小孩子的想法。虽然我已经非常恳切的和老爸交谈过了,而老爸也没有表示很强烈的反对,但最后,还是由妈咪一锤定音。   我知道,不管是我还是老爸,都不能改变妈咪的任何决定。   但不管心里如何抵触,我还是去了,所以说,我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看到那些流鼻涕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子,我不是一般的不适应。还好,从门口走进来一个漂亮的阿姨,只是她说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甜腻?明显的刻意压低了声音。   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样子,叫做做作。   虽然心里有点闷,但我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妈咪说,上课不可以捣乱,上课捣乱不听话的孩子都是坏孩子,虽然我不害怕老师,但却不想让妈咪觉得我是一个坏孩子。   “邵希楷。”   美女老师手里拿着一张纸,温柔的叫我的名字,可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好听。妈咪对我也很温柔,可从来不是这样子说话的,除了有时和老爸撒娇之外。   问题是,我又不是老爸,这老师为什么要对我撒娇?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她习惯的一种说话方式而已。   “邵希楷。”这一次,老师的声音正常了一点。不过老师难道不知道对待小朋友是要有耐心的?我就只是没有立即站起来而已,怎么她就生气了?   慢慢的座位上站起来,我知道这老师好像并不是特别喜欢我。但是我不在意,都说越聪明的孩子越容易让人嫉妒,这老师就是在嫉妒我。   站了好一会儿,这个女老师才开口道,“邵希楷,上课要遵守课堂纪律。”   我,我没有遵守课堂纪律?她是哪只眼睛看到的?   虽然很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但第一天来,还是要有些分寸的。   “哦。”心里不乐意,可嘴里还是应了一声。老爸说过,男子汉要能屈能伸,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这个老师这么高,我一定打不过她,所以我现在服软,应该是不丢脸的。   接下来,是要做自我介绍,我搞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问爸爸妈妈是在哪里工作的?   轮到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爸爸说,做人要低调,妈妈说,做人不能太过显眼。那好吧,我想到要怎么说了。   “我叫邵希楷,今年四岁,妈妈是做衣服的,爸爸是抓坏人的。”唉,现在还想不到怎么让爸爸的工作解释得又低调又容易懂一些。   可是,为什么这老师的眼中会有隐隐的鄙视呢?   虽然我才四岁,但我却是知道什么叫鄙视的。因为每一次和老爸过招输了,他就会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过他的眼睛里有明显的笑意,而这老师,就是赤/裸/裸的鄙视我。   我不明白,到底是我哪里说错了。   然后我听到后面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子,小声嘀咕道,“裁缝工人和小保安,可怜穷苦的一家。”   我非常大度的不和他计较,这胖子,一看就是没智商的。和没智商的人斗,只会拉低自己的层次。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可小胖子居然不死心,下课的时候想要欺负我,不过被我一个眼神给吓回去了。要是他敢上来打我,我会觉得他还是不错的,可他居然就那样缩了回去,眼睛还红红的,我知道,这个人是没救了。   放学的时候,我被老师留了下来,原因是,那个小胖子告诉老师说我欺负他。可是,我哪里欺负了他?   “邵希楷,你怎么能欺负同学?”美女老师黑着脸,说话声音大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其他人都走了的关系。   我没有说话,这女人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斥责我,明显已经和那胖子在一条战线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点,小伙伴交朋友也没有这么快的啊,难道说就是因为那小胖子的爸爸是什么教育局主任吗?   这个是我在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知道的,而那个时候,美女老师的眼睛是贼亮贼亮的。   妈咪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老师教训了很久,可是我没有哭,老爸说,男人的眼泪是很值钱的,不能轻易为不值得的人哭。这两个人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吗要为他们哭?   “你是邵希楷的家长吧,这孩子可得好好管教了,一来就欺负同学。”那老师先是将妈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只是那眼神,好像很是疑惑。   她在疑惑什么呢?在疑惑妈咪为什么比她漂亮?可这根本就是事实嘛。   “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妈咪先是将我身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才漫不经心道。   妈咪一句话,就让那老师变了脸色,我这时才发现,妈咪原来真的很有傅启扬伯伯他们那些人说的女王范儿。   “你这家长怎么这样,一点儿都不尊重老师,难怪教出来的孩子也没规矩。”那老师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和之前的温柔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但妈咪没被她吓到,而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两个电话,直接把手机递给那个老师。   虽然不知道电话里是谁在说话,又说了些什么,可原本很厉害的老师居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妈咪好厉害,居然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人际关系与权势。   自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这个老师,第二天新来的老师,我很喜欢,一头短发,白衬衫,牛仔裤,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好亲切的样子。   ***   今天是郁晚阿姨家小妹妹的两周岁生日,老爸和妈咪也带着我去了。   妈咪说我以前也到参加过她的满月宴和周岁宴,但是我却不太记得了。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软软嫩嫩的小姑娘就是她吗?好可爱啊。   水灵灵的大眼睛,比幼儿园里的那些小女孩要漂亮多了。   我可不可以牵一下她的手?应该可以吧,因为她是郁晚阿姨家的小妹妹,这些大人是不会生气的。   “哥哥。”可这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娃娃居然在我还没牵上之前,就先拉上我了?   这双手,好滑,好好摸摸啊,跟妈妈的完全不一样。   想牵在手里一直不放开。   可是,为什么我会感觉身侧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   “放开她。”比这目光更冷的,是旁边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好吧,他不小了,比我还要大个两岁的样子。   没想到小公主真的放开了我,脚步不是太稳的跑到那个男孩子面前,也拉上了他的手,甜甜的喊,“哥哥。”   心里很难受,妈妈,我可不可以也要一个妹妹啊?   可是爸爸说,他不想再让妈妈生了,妈妈生我的时候太痛了,不想让她再痛一次。   哼,那我就把这个公主小妹妹从她亲哥哥手里抢过来。   ***   (一)   邵希楷:爸爸你为什么要跟妈妈结婚?   邵修睿: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邵希楷:妈妈你为什么要跟爸爸结婚?   程妍:找不到别人结。   邵希楷:(是这样吗?那个江叔叔上次还说,要是爸爸对妈妈不好,他会把自己和妈妈接到他那里去的。)   (二)   邵希楷:爸爸妈妈你们有没有吵过架?   程妍:暴力和不文明语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邵修睿:小孩子要善于观察和思考。   邵希楷:(那到底是有没有吵过?)   (三)   邵希楷:爸爸,是你长得好看还是我长得好看?   邵修睿:邵希楷同学,男人不能靠长相,知不知道?   邵希楷:是吗?可是妈妈说,如果当初不是看你长得还可以,她才不会跟你在一起。   邵修睿:!(那看来他还得谢谢自己的这一身皮相?)   (四)   邵希楷:妈妈,我以后可不可以把郁晚阿姨家的妹妹娶回来?   程妍:可以。   邵希楷:(两眼发光)真的吗?可是她哥哥好凶。   程妍:怕什么,只要让她喜欢你,再讨你郁晚阿姨欢心,一切都不是问题。他家另外两只,可以无视。(太好了,以后可以省下不少聘礼钱,说不定还能捞上一笔嫁妆。)   邵修睿:(如果知道程妍心里怎么想——)我家会缺钱吗?我儿子不仅是富三代,还是官二代。怎么会被自家老婆说成是倒插门的样子?   【全文完】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